外面战火连天,苏晚窝在这间小院,日夜都有阿愿作陪,竟然品出一点乐趣来。
这一日阿愿端来一碗甜粥,换做平常,苏晚至少会喝上两口,然后一脸不悦的再把甜粥让给阿愿喝。
只是这一次,阿愿没喝上甜粥,因为苏晚没端稳手里的碗。
阿愿这吃货也没顾上掉在地上的碎片,焦急的望着呕吐不止的苏晚。
“贵人,你可是吃坏了东西?”
苏晚往嘴里倒了点清水,把口中赃物漱干净,轻抚额头,压下眼神中的异动。
“对,早上吃了一个坏掉的苹果,胃有点不舒服。”
阿愿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帕子,迟疑着道:“那奴婢再去要一碗甜粥?”
“不必了,我也不饿。”
苏晚闷闷的道,“天气炎热,吃不下饭,你去找两根黄瓜了,再要点酱料。”
于是苏晚用黄瓜蘸着酱料,对付了两口。
把阿愿打发走后,才对着镜子,掀开了夏裙。
小腹平平,腰肢依然纤细,就连脸都是瘦瘦小小的。
她自制力很强,对体型的管控也严苛到了极点,所以即便有孕,也依然瞧不出来。
这会子功夫,估摸着应该三个多月了。
小手在腹部揉了一会,重新放下裙子,后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句。
这孩子能不能平安落地,真是纯看天意了。
不论谁赢谁输,她只想这场战争快点分出胜负。
以后的日子,她要忍着孕吐,还要瞒着阿愿,纵然有演技加持,有时候也力不从心。
阿愿总是疑心她为何频繁呕吐,胃口也发生细微的变化。
苏晚没想到这丫头观察力还能强,只能不断找理由搪塞过去。
阿愿闷闷说道:“贵人的身子也太娇弱了,这食物都是干净的,怎么每次吃了都要吐。”
苏晚默默吐槽:你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叫孕吐!
从前怀琼枝时,有残烟金桃在一旁细心照料,舒坦的很,现在是另一种处境,不仅要藏着掖着,还要提心吊胆。
近来兵戈铁马的声音越发频繁,到处都是喊打喊杀声。
听阿愿说,徐文年有胜有败,目前双方正在最后一道关口僵持,据说只要破了最后一道关口,西北大军可以兵临上京城下。
这听起来,竟然是大梁朝廷处于弱势。
“那你可知道是谁统军做帅?”
阿愿笑嘻嘻:“我成天和贵人待在一块,贵人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知道。”
苏晚撇撇嘴,哼,臭阿愿,白白给你那些吃的喝的了,她明明就知道。
但苏晚也没追问,怕问出了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一时激动,把自己这一胎给作没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后来几天阿愿神秘兮兮,试探性的想和她说,她都挡了回去。
每天吃饭睡觉,做做轻微的运动,生活作息规律到令人咋舌。
阿愿再看苏晚的眼神就多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似乎是钦佩。
在阿愿看来,苏晚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女,一朝落难到这么个小地方,心理落差肯定很大,所以她脾气骄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且她心地不算坏。
唯一让阿愿诟病的,大概就是苏晚对沈大人太恶意满满了。
这天又端来一碗白米粥,苏晚喝了小半碗,还吃了两个鸡蛋,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些吃食越来越寒酸了。”
阿愿叹气:“有的吃就不错了,外面都打成什么样了,民不聊生的,人家都啃树皮。”
苏晚不说话了,把还没吃完的粥推给阿愿:“你吃吧。”
阿愿美滋滋的喝完,放下碗,忽然开口:“其实这些粥,都是我买来的。”
不知道是怀孕了激素的影响,还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撼,苏晚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可是徐文年在西北的行宫,我是他儿媳妇,他连口吃的都不给我?”
阿愿笑了:“他连佛寺里那些佛像上的金粉都刮下来给将士们买粮了,西北三十万大军,死伤无数,现在只剩下十万左右,还有许多是老弱病残,十万张嘴要吃饭,哪里还能顾上你?”
苏晚捕捉到两个信息点:“所以我这些天吃的东西,都是你买来的?”
“还有,徐文年如果不能快点攻破关口,他就要败了?”
阿愿踌躇片刻,小声道:“有些话我不该和你说的。我买粮的钱是沈大人提前给我的,沈大人聪明绝顶,提前就猜到了现在的处境。”
然后便闭嘴不谈了,任由苏晚怎么询问,她都摇头。
“反正,你只要知道,沈大人他对你很好,他心里有你就行了。”
阿愿叮嘱她:“沈大人对你那么好,你能不能不要再让他难过了?”
苏晚无言以对。
“沈大人叫咱们耐心在这里等他,他会派人来接咱们的。”
阿愿偷偷摸摸打量苏晚感叹道:“长成你这副相貌,大抵是什么烦恼都没有的,即便有烦恼,也会有无数男人前赴后继为你扫清。”
她又嘀嘀咕咕:“沈大人亲口说的,你想要的都会得偿所愿,真的好羡慕。”
不知又过了多少天,大概半个月,她突然想吃辣的,叫阿愿去外头弄点辣辣的东西来吃。
结果阿愿好久后才回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披甲的将士,什么都来不及说,带着她们就走。
一路颠簸劳累,苏晚坐在马车里吐的昏天黑地,阿愿也吐了许多。
昼夜不停赶路,把他们送到了沈阶身边。
屋外风声鹤鹤,沈阶推开木门一角,不知方才做了什么,身上的衣服都浸着水,惨白的脸色,眼底在见到苏晚那一刻亮起一束光。
苏晚浑身一个激灵,她认出这是沈家的房子,她曾经被关在这里一段时日。
“我回到了上京城?”
可是不是说上京城门紧闭,过往行人盘查的极其仔细,外出或是进入都很困难吗。
而且徐文年还在外面统军作战,沈阶作为徐文年的党羽,怎么溜进上京城了?
“苏晚,你一路平安抵达就好。”
“我已经备好了热水,你可以去洗身了。”
他笑了笑,烛火昏暗,脸上的疤痕很淡,淡到看不出,俊美的脸染上几分凄美,苏晚一时竟看怔了。
“沈阶,我既然已经回到了上京,就应该回到长公主府。”
断没有在沈府滞留的道理。
“我在这里挖了地堡,里面存着食物和水,可以躲藏一些时日,上京不久就要被徐文年的铁蹄踏破,外面危险,尤其是长公主府。”
“徐凤池在前线,你也无需忧心长公主安危,只要安安静静的这里躲藏几天,等一切平息再说。”
“沈阶,徐文年在前线打战,还未分出胜负,你怎么就笃定他的铁蹄会踏破上京城?”
苏晚目光灼灼望着他,袖口里他送的短刀还在,双手背在身后。
沈阶笑:“上京城共有九门,其中有一门,是楚怒涛在看守,我说服徐文年,让我潜入后方,只要他攻破最后一道关口,率军南下,我就开了那道门,让他的大军顺利进入上京。”
苏晚心寒,徐文年若是造反成功,乞有凤池好果子吃,她杀心又起。
沈阶伸手抚了抚她瓷白的脸颊,温柔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徐文年胜,你放心,这一次,我站在你这边,我同你一样,都极其憎恶徐文年和姚烈。”
苏晚不愿意信沈阶的话,反问他:“你为何恨他们?你之前似乎还恨凤池,难道是徐家人刨了你祖坟,让你这般憎恶他们家的人。”
沈阶笑笑:“你若是真想知道原因,我一会告诉你,现在,你先去沐浴。”
苏晚是每天都要沐浴清身的,这一路而来,却没那个条件,她浑身难受的很。
迟疑片刻,便看了阿愿一眼,进了院内。
很快,她就和阿愿一块进了浴桶。
苏晚对阿愿说道:“我怜你一路风尘仆仆,这才叫你一块清洗,你等会可别再骂我了。”
阿愿红着脸:“我哪有经常骂你。”
说着替苏晚搓背。
等清洗干净后,苏晚从浴桶起身,她虽然一门心思要去找凤池和长公主,但自己不容许以灰败惨淡的样子现身在众人面前。
不说光鲜亮丽,至少也要干干净净的。
她一边在想如何从沈阶这里脱身,一边擦拭身子。
全然没注意在她身后的阿愿瞪大了眼珠子。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阿愿知道自己照顾的贵人有多爱惜身体和脸蛋,这个贵人据说为了不发胖和皮肤好,都不吃甜食,胃口小的像小鸟,身姿曼妙纤细。
可是现在,她却看到贵人的腹部微微隆起。
那隆起的幅度很小,腰肢仍然是纤细不可一握的,但是阿愿就是越看越惊恐。
联想起贵人总是吐来吐去,脸色惨白如纸,她当即从浴桶里起身,胡乱擦了擦身子,就跑去找沈大人了。
苏晚追出去,“阿愿,你头发怎么都不擦一下?”
她看见阿愿在沈阶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随后沈阶的目光隔空望过来。
烛影摇曳,总让苏晚回想起山庄初遇他的那次。
他身上披着的青纱随风而起,微微朝她点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