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参?是从辽国送来的?且与朕说说你谋划的堡垒进行到了哪一步。”
“臣于十日前接到情报,三堡中最大的武家堡已经完备,两个子堡中徐家堡正在安置武器,铁家堡已完成近半,约莫三个月后就可完工。这两年辽国内夺权纷争不断,无暇顾及辽东让臣钻了空子,这才楔了这几颗钉子。期间倒也不是平安无事,耶律宛领兀古部骑兵几次突袭,幸好斥候发现的早,堡内军器犀利,辽军在损失几百骑兵后虽退了,却也结了怨。之后耶律宛手下兀古、破越兀部不定期就派人偷袭,堡内好手先后损失了百余人。本以为会更难,没想到后来耶律宛因谋反被耶律璟仗责后赶到了辽西,这才安生下来。”
“哦?真是天佑我大周。此计若成,辽东已成根基,我水陆大军可直驱契丹都城东京,看契丹这群寇贼还敢占着幽云不放。”
“陛下圣明。以我周朝目前军力尽可以达成迫使辽逐步吐出幽云,但若直击东京平灭契丹不仅要动用全部兵力,国力也会抽空,虽可灭辽却会四面受敌而不敌,国境则危难。不知臣下可有想对?”
“你个小猴子,心里还算明镜。的确,征辽之事欲速则不达,须循序用兵,只是朕最近身体欠安,恐再难亲征。”
“陛下,您正值年富力强之时,这一阵也是心里放不下才有了妨碍。稍待些时日,待各事具备之时陛下定可带我朝大军横扫万千辽寇,收复幽云。”
“行,那这次征辽你就做朕的先锋吧。”
“真的?陛下前几次攻伐如何都不肯用臣下,为何今次竟肯派做了先锋?”
“那,你小猴子现在不是也有后了么,想必之前不许朕用你之人也该闭嘴了。”
“做先锋与臣下子嗣有何关联?再说还人竟敢左右陛下?且看臣下如何整治这些目无君上之辈!”
“小猴子你就安分些吧,要是整治了朕的几位宰辅朝廷岂不生乱?还不是因你年纪轻觉得不牢靠么,也是你武家这一支只有独子不好强求。现在已为人父,好了,朕又添一员猛将。”
“那臣下的神机军可以出战了?臣下最近在军中大改,战力可又上了新台阶呀陛下!”
“神机军自然要参战,但是不能全带去,毕竟京城的守护也重要。留下一营吧,给朕守好家。另外你武家的战甲是不是也贡献出一些来,好让朕也可以众赏各将啊?”
“那是自然,但凭陛下吩咐。就是这战甲制作繁复,成本颇高,是不是您也给点补助?另外建造巨舰臣也是花了百万钱的,是不是一并给臣下结了开销?”
“小子,你都富得流油了还在朕这揩油?那就这样,朕补你三年俸禄。”
“陛下,臣下三十年的俸禄也不够造船钱呀!要不您在其他方面再给找补找补?”
“哼!你这是商贾做多了,都议价到朕面前了,铜臭之气熏得朕头晕。算了,就给你找补一回,朕许你神机军再扩万人,如何?”
“陛下圣明!说句犯禁的话,谁做买卖都没有您高明,您花了本就该花的钱,硬是挣出来一支强军。臣五体投地尔。”
“哈哈!每次和你小子说话总让朕觉得舒坦。以后你有时间要常常进宫来陪朕说说话,另外要多教教宗训,最近因为皇后的事心绪也不好,朕有些担心。”
“臣下领诏。”
“武徐氏和幼子还在偏殿等你,今日便早些归家去吧。这段时间神机军还要继续整训,军器监也不可松懈,检校司的情报也要跟上……”
“臣记得了,请陛下放心。”
“臣知道了,请陛下放心。”
“臣明白了,请陛下放心。”
……
表面上诸多世家望族和武家都有生意上的合作,貌似利益相关,其实批次都知道各自打的是什么算盘。武家自然是希望以利益捆绑,牵制住一些行动减轻朝堂上对武进的攻讦;世家望族既是为了获得短期的经济利益,也是想在与武家的合作过程中插些眼线,一旦有机会更容易发难。这件事彼此都心照不宣,在各取所需中静待时机。
武家从不轻视愿意参与生意的各家,就算是入股小户也会提前查到根底。就算已经开始合作,也会在生意中立上很多规矩,比如除武家外只能入股却不能经营,又比如可以按规定价格、区域分销产品却不能探听生产工艺、技术等。对于敢于试探和违了规矩的,武家都会很坚决地立时终止合作。
武家生意上的严防死守虽然损失了些小利,却立起的规矩,让世家望族只能获取眼前利益却不能掌控产品的生产和渠道,既尝了甜头却又心痒还不敢妄动,明知是鸡肋也不舍放弃。头两年还好,如今到了第三个年头内心的贪欲就很难压住,尤其在朝廷大举推行变法图强以及各家原有利益都受损的时候。
还是在那个密室的长桌旁,几个灰衣的神秘人聚在一起密语。其中两人大家早就认识,一个是官职明升暗降的检校太尉张永德,另一人名叫赵普。其他五人都是老者,甚至有一人已经须发皆白,看年纪早已过了古稀之年。
几人已经说了一阵,张永德只是摇头却不言语。赵普则是一脸的平静,仿佛正在等待着其他几人的意见。
终于,张永德还是说话了:“既然大家都这样打算我也只能跟着,毕竟我已在其中。之前几事得利和剩余的援金永德自会交与掌书记,只是掌书记要与赵点检讲清楚,如有一日得势时要承我这份人情,苟富贵勿相忘方好。”
赵普说:“有各家的支持加上赵点检的手段,得势只是时日问题,还请太尉放心。各家现在投的‘本钱’,将来必然是一本万利,若没有把握相信凭各位的阅历也不可能押宝在赵点检身上。既然决定了,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也要彼此相信不是。”
其他几人点头,张永德也不再摇头,右手轻敲了下桌面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圣人对于点检最为信任,倒是有一人可能会成为大家得利的阻碍。”张永德说。
“你是说那武进小子?”赵普反问。
张永德说:“对。上次依诸位的主意行刺,不但没有杀掉还损失了不少禁军中的实力,此人有勇有谋又掌控检校司无数密探,实在不会是诸位之福。”
赵普轻笑,说:“太尉莫急,总会有机会。赵某认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近了必会引起圣上注意,可能会乱了大谋。虽然不能谋人,却可以谋产,先扰乱其背后产业断了财源,他便不会有太多精力关注于诸位了。”
几人一起点头,算是统一了想法。
武家与各方势力之间从来不乏明争暗斗,既与钱财有关,也与权势相关。武家以小工坊起家,至小有规模后便以武进的规划开始进行分散投资,不仅兴办了诸多工坊,也建立了诸多店铺。除了实业外,武家还有商队来往于各地行商,更有因此发展起来的护运等产业,早将盈利点扩展到了诸多行当。
武家除了经营自家生意,还有诸多银号,除靠银钱流通盈利外还投资了不少新业态,就是防着有人对主业下手扼住武家经济的喉咙。刘霭作为武家最大银号的主事,替武进掌控着整个生意的营收,每月对账之后也会向武进夫妇说清近期经营情况,以便及时对各项生意经营做出适当调整。
八月初五,刘霭和几名下属抬着一柜账本来武家找武进,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时间是早就相互约好的,武进和梅儿正在家一边逗弄着快到百日的孩儿一边等着刘霭上门谈事。
见刘霭进院,武进迎了过去,梅儿业将孩儿交给乳母带去了前院。刘霭和武进一见面就相互打趣,说笑着向院内亭子走去。梅儿过来给刘霭见礼,刘霭忙回礼。
武进拉着刘霭在亭中石凳上坐下,梅儿为两人倒了茶,又端上些茶点后站在夫君身后听着两人的对话。
“进哥,本月核算账目过程里,我和几位先生都察觉到有问题,上月的数目与之前几月变化悬殊,实在是不对。所以我又找了各业的掌柜详细问了下,发现一些问题。”
“兄长辛苦!出了什么问题请但说无妨。”
“如果家中生意哪一门或是任意几门有些变化问题也不大,但是主业都有落差便不正常了。铁坊购入矿石的价格突然大幅拉高,煤坊的销售量大幅降低,印坊的印机一月内竟坏了六次,银号被人挤兑了两次,突然间问题集中出现实在是太过巧合。我动用了眼线也找了张奇,发现几件事除了时间接近外居然一丝联系都没有,这可就太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
“张奇那边有什么具体消息?”
“目前还没有。”
“除了家中经营的生意,参股的买卖有影响吗?”
“不但没有,本月还略有增加。”
“这就对了,我知道了,你这样去办……”
隔了两日,武家生意大掌柜刘霭召集了各业主事开了会,主题就是武家准备迁走在京城和周边的各工坊到邺都,地是早就划好的,现在迁走也是早就有计划的。各业主事联系参股各家,愿意退股的尽快签订契书和交接钱款。对于各坊匠户是否随迁自愿,只要愿意去的主家分配新置房产并给安家费二十贯;如能介绍新匠户,每定下一位额外再赏介绍人五贯,新匠户待遇从优。此事八月底前必须完成,若过期一日主事免职降薪。
银号备足银、铜币,只要有人支取立时便付给。但是只要取出额度超过五十贯,武家的银号以后便不再接受存取,也就是再不能享受武家给付孳息的机会。镖行暂时不再护运他家商队,只给武家商队、商铺服务,遇有故意闹事者擒获后直接押送京兆尹衙门。
会后,各业主事按照大掌柜要求立刻执行,不到二十日各工坊连设备带匠户就走了个干净。不仅如此,其他同业匠户也受优厚待遇条件的吸引大量随武家工坊一同迁去了邺都新建工业区。至八月底,京都附近原本沿汴水和支流林立的各式工坊几乎都搬走了;附近原本繁荣的商业区也能明显感觉到冷清不少。
更有意思的是原本掌握漕运的行帮竟然集体歇业,除了武家百货坊订购的货物外其他货物都无法大规模运进京都城。城内水路堵塞,外地商船根本进不了城,甚至连工业区都无法靠近。运不进又不舍得再花运费运回产地,大量的铁矿石只好临时卸在兖州的码头上,恰巧此处也是武家产业,仅保管费一日便要交上不少,贩运商家只能日日降价售卖,最后只能卖血价就近处理了。
结果显而易见,除百货坊外其他家的货品只能涨价以应对缺货导致的经营成本,一时间物价飞涨。便宜坊到底是讲良心的,对于来购买的百姓价格仍如既往,但对于需求量很大的各家大族尤其是武家曾经的合作方价格直翻三倍以上,让各家购买吃、用之物时都肉疼。
还没到十日,武家竟然门庭若市。户部侍郎符令光、吏部员外郎李溢昭、司农卿李锴等同僚都来拜访,意味太过明显。武进未见一人,只由管家传话:太保受圣命十日前出行了,何时返回实在不知。老家主最近偶感风寒实在不便见客,若有怠慢就代主家给各位官家赔礼了。有人还想见进妈,却被告之照顾老武脱不开身,总不能求见产子不久的武家长媳,实在于理不合,只能悻悻而去。
除了这些人,范质、王溥和临时代管京兆的向训也被武进的一番操作搞得头疼,找人给武进传话:“小子,折腾几天得了,老夫家里揭不开锅了都去你家吃喝。京兆尹的监牢人满为患,再捣乱老夫等必向陛下举荐你为京兆尹!且好自为之。”
得给几位宰辅面子,在以极低价格收了大量矿石和多赚了各大族不少银钱后,武进终于发话恢复漕运。京都物价虽平复了些,但是工业区再无生气,商业区也不复往日繁华。
张内侍来了,给武进送来一盒子奏疏却没有诏书。翻看一遍,都是朝臣参奏武进任性妄为、不顾大局破坏京都商事的。既然郭老大能把这些奏疏给他,那还有什么可怕的。接着放出话去:若有人再敢乱参,物价还会再涨。嚣张跋扈下,世界终于清净了,至少眼前看没人愿意吃这样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