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进和三名亲卫至神机军的第二日,高和杰宣布神机军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同时,宫中传来圣人旨意,禁军护卫司军兵接手原由城防军守卫的各城门。
高和杰正在参谋部研究营区战备响应时间和目前需要改进的一些问题,却有哨兵通传说禁军殿前都检点赵匡胤来探望武太保。
高和杰问通传军士:“都检点带了多少兵马前来?”
哨兵答:“一将两从。”
高和杰本有些生气,不想去大营前迎接,但想了想还是去了。
军营门前两人相互施礼后,高和杰将赵匡胤请进了主帅大帐。赵匡胤在帐中未见武进,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地问高和杰:“高副将,武老弟可在营中?”
高和杰实话实说:“武监昨日来传陛下旨意,过陈州城门时被人伏击受伤。身上中了两箭,虽性命无碍却到现在还没清醒。都检点此时探望怕是不妥。”
赵匡胤听说武进受伤,表情上有些吃惊,明白高和杰的话里有话。忙说:“高老弟不要误会,我和元章也是亲如手足,怎会害他?昨日得到部下通传说武老弟私闯城门,还伤了些巡检禁军,我当时就把事情压下了。原以为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这才一早赶过来。以武老弟的身手怎的竟会受伤?”
高和杰冷冷说道:“武监智勇双全,百骑破万敌时都不曾伤了分毫,现在只是经过设伏的一个小小城门便身中了两箭。之后还被几十个好手衔尾追杀,能保得性命已是意外。都点检来时路上可能已经看见了,沿途木架子上挂着的都是强人的尸首。缴获的兵器中也多为禁军兵器,有的还刻着殿前司的大名呐!”
听着高和杰的一席数落,现在已居军中高位的赵匡胤也不禁老脸泛红,想说几句找补又强忍了下去。这里是皇帝直属的神机军,可不是禁军,他的名号未必好使。搓着两手少见地与高和杰商量:“高老弟这是要羞死老哥哥了,当年我与你们并肩作战,武老弟的勇武哪会不知?昨日之事我确实不知,不然怎会让人伤我兄弟?”转头对身后的亲卫疾声厉色道:“传令,即刻让我的亲卫将陈州门及附近巡检禁军一众人等看管起来讯问,待武老弟醒转后交他处置。只要解气,杀剐存留都由他,责任我一力承担。”
转过头来又对着高和杰赔笑说:“高老弟你消消气,你知道老哥我的为人,我和武老弟的情分自不必说,如何能害自家兄弟?此事哥哥定给你一个说法。现在能不能让我去探望下武老弟?你不至于连老哥哥的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高和杰只是心里窝火,所以话也说得难听。见位高权重的都检点已经做出如此姿态,自然也不好太过分。答应去通传一声,看看大将军是不是已经转醒。
见高和杰出了大帐,赵匡胤立时瞪了眼睛,自言自语道:“这些混账,把禁军的脸都丢光了。他们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兄弟冒着陛下责罚私下里给的许多军械,他们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座城下了。”一回头看见亲卫还站在那,气就不打一处来。“还不快去传令,等我给你邀功不成!”亲卫低声说:“都检点息怒,城门守卫可是归京兆尹管辖,被我们羁押怕有些不妥。再说属下怎可留都检点只身在此?不妨归营后再传令不迟。”
赵匡胤冷着脸看了他一眼,说:“武太保乃是陛下亲信,也是我赵匡胤的兄弟,信不过他!你也配!不管谁说了算,现在都得听我招呼。再不去办事,两个城门的人若走脱了一个,老子就拿你充数。”亲卫立时行礼,转身跑出大帐上马向内城狂奔而去。
高和杰来到武进寝帐,见武进仍在沉睡,便嘱咐身边守护亲卫将昨日未来得及处理的血衣取出,搭在床前案几上,又招来军医也轻轻在案几上摆了治伤的各种物事,又教军医一会见了都点检该如何回答问话。转身想走忽又想起一事,叫亲卫和军医出帐在门前等着,小心地放下帐帘。走到亲卫面前,挥起砂锅大的拳头照着亲卫的鼻子就是一拳。亲卫哪敢躲开,立时仰面鼻血长流。让亲卫用手擦了鼻血抹在军衣的大襟和袖子上,看着血有些不够还准备再来一拳。亲卫会意忙说:不劳高将军,小子自己来。拿出小刀子划破了手掌,在军医衣服前大襟和袖子上一顿涂抹,想了想又甩了一些血点子在他手上。
看着效果高和杰很满意,从身后拿出一把匕首丢给亲卫,哈哈一笑便回了大帐。亲卫包扎了伤口,把匕首拔出,一看便知是一把叠钢好刀,尤其是后把上打着的一个“武”字,立时满意。连鼻血都不顾得擦,便笑起来。军医推了他一下,才想起来武进还没醒,赶紧藏起匕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军医摇头,捏起他的鼻子,一捏一提又在两侧穴位上揉了揉,竟然就止住了出血。亲卫立时竖起两根大拇指表示佩服。
高和杰还没进大帐,脸上表情就已经变成了哀伤,走路都是弓腰慢悠悠地,进帐还未坐下便叹了一口气。赵匡胤看到他表情,吓了一跳,关切问道:“如何?武老弟伤势严重?高老弟你倒是说话呀?”
高和杰幽幽地说:“大将军此次受伤颇重,军医说是肩窝处的一支箭矢斜入怕是触了心脉,刚才又再出血,费了好大的劲才止住。现在还是昏睡,也不知是吉是凶。”
赵匡胤听高和杰这样说,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连脸上流下来的冷汗都不觉。拉住高和杰说一定要去探望,不让去就坐在这不走了。还说要是武老弟有个三长两短他老赵也不活了,定要以死谢罪。高和杰装作拗不过他,便说好只能远远望一下便走,切不可惊动,要是牵动了大将军的伤势那他就百死莫赎了。老赵满口答应,随着高和杰去武进寝帐。
到了寝帐前,赵匡胤远见亲卫用白布吊着胳膊站在帐前,胸前更是淋漓血迹,心里更觉不安。见军医刚从帐中出来,便问武进伤情,军医的回答当然与高和杰说的一致,赵匡胤心中更乱。高和杰向军医使了眼色,既是表扬他表现不错也确认武进还在熟睡,便拉起寝帐帘的一角,特意让老赵从案几的方向看过去。老赵抬眼便看到了案几上的血衣和军医治疗的各种物事,更加惊骇,还没来得及走近探视便被高和杰连拉带拽地劝回了大帐。老赵满眼怒火,怎么劝也坐不住了,向高和杰告别说要马上回禁军整治军纪,不杀上几个混账他都不姓老赵。
高和杰一直送赵匡胤到大营门前,见他风风火火地骑马走远了,才呸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背手回营去看武进了。
刚进了寝帐,便见到武进已经醒了,正垂着腿坐在榻上一脸玩味地看着他,不仅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笑着挪到了武进跟前。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事怪不得赵老哥,想他也不会参与这件事的。禁军近卫三万多人,好手不少,要是他也参与,我怎么可能走得脱?”武进也不是责怪他,知道自家兄弟都是为他抱不平。
“二哥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的道理。他老赵有没有管好自己的手下我没兴趣,但是伤了你,要是不找补回来点我心里不痛快。”高和杰说到这一脸的不高兴。
“我知道二哥脾气爽利,不是怪你。赵老哥怎么说也是天子近卫高官,咱们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等过一阵找机会一起聚聚,军中就这几个人还算谈得来,能交朋友就别生嫌隙。这事你可得听我的。”武进笑着说。
“二哥自然是听你的,要不是你带着咱哥几个,我们能有今天?还不是个苦哈哈、厮杀汉!替人卖命,死了都不知道为啥死的。”高和杰生性爽快,可平时话也不多,也就是和武进、铁卫还能多说上一阵。
“二哥,你又说这些,这点事咱们兄弟间能不能再不提了?”
“好,好,不提了。老十七,下一步怎么办?咱们不能真和禁军杠起来吧?那不是让陛下难做么?”高和杰问。
“二哥放心,我自然有主意,说不定还能帮你升官呢。”武进先是神秘一笑,随后和高和杰一起大笑起来。
自昨夜武进遇刺之事传到皇帝、大臣耳中,朝廷就混乱起来。先是大臣,尤其是皇帝倚重的忠臣派率先发难,多位声名显赫的官员一起联名上书要求皇帝彻查军方,尤其是禁军殿前侍卫司。因为检校司暗卫绞杀的不少刺客身份已经被核实是禁军侍卫司马军、步军兵卒,所缴获的部分制式兵器也验证了这一点。尤其是放置在马车中的连射弩车,这本是禁军中目前管理最严格的军械,没有都指挥使的亲令是不能出营的,现在却出现在刺杀朝廷大员的罪案现场。
皇帝自然是震怒,太子太保、骠骑大将军乃是朝中二品大员,如此级别高官竟在京都内城遇刺,实在是狠狠地打了皇帝的左脸。参与行刺之人过百,其中竟有禁军参与,便是连着右边的脸也捎带着一起打了。
于公,武进是他最为倚重的人之一,本来两人商量做局牵出世家势力予以打击,推进中央进一步集权,促成下一步对燕云十六州的收复。没想前面花了快一年的局都布好了,主要策划者竟突然被人刺杀,差点被瞬间翻了局。于私,他和武进的私交不一般,既为君臣,也是忘年之交。武进对他承继皇位和统一大业一直都鼎力支持,是他绝不能失去的助力和最信得过的人。在此时行刺武进,不亚于是在向皇权宣战。
皇帝盛怒之下直接免了京兆尹的职,连带着家属一起流放岭南。下诏要求向训率军法院彻查禁军,由殿前都检点赵匡胤协查。如有涉及刺杀者从重处罚,查明参与者可先斩后奏。
世家大族的势力因为没有达到目的而立时转为了守势,一方面尽可能地将脏水往军方头上泼,另一方面又怕被皇帝报复而藏匿起来。
军方对此是哑口无言,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自己咽下去。这还不算,要是等武进缓过劲来说不定还得再被咬上一口,咬多深那就要看武大将军的心情了,他们只能忍着。
一晚过后,外面传来消息说武进被刺客重伤,武家也已经炸了庙,都担心武进的情况。
武母一听说立时便昏厥了过去,武进是她的心头肉,别说重伤了,割破个手指让她瞧见都会抹半天的眼泪。梅儿此时倒是坚强,擦了眼泪吩咐铁卫赶快去找王德生问清楚情况,一边在床边衣不解带照顾武母。铁卫出去了不到一刻钟,王德生到了府里,却是和铁卫走了两岔。
从王德生那知道了真实情况,梅儿一直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到武母床前小声地伏在婆婆耳边说了情况,武母这才睁开眼睛有了些精神。劝着进了些米粥,梅儿才去送了王德生出门。回来后并没有向其他人解释,因为王德生告诉她除了武父、武母向谁也不能说实情,以防走漏消息坏了陛下和侯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