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逢巧舒香赎身,留恋终于相见(2 / 2)

熠世微尘 不翼而飞 10141 字 2024-04-25

“你来自宫里?皇妃还是公主?”

“哼!你想哪去了,我这个年纪当然是公主。”

“哦,还好!可是,冰云你重生在帝王家,而我现在只是一介小吏,这哪里又是补偿,分明是惩罚么。”

“你未娶,我未嫁,我们这么多年了彼此心里一直都喜欢,要父皇招你为驸马不就好了吗?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几个姐妹里,父皇对我最是偏爱,只要是不逾越规矩便都由着我的。”

真的是这样,真的想自己想的这样。范科心里复杂,痴痴地看着沈冰云仰起的破涕为笑的俏脸,却不知该不该把重生后的一切都告诉她。

“你,不想成为驸马都尉?那我们就一起逃吧,逃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与我们没有关系,只有我们才是最亲的人,是一样的人。对吧?”沈冰云仍然仰着脸,用水灵的大眼睛看着范科。

“冰云,我们先坐下来,你听我和你说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范科没有办法,他不能不向现实低头,他不能用欺骗对待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自己前世的人,唯一与他一起经历过死亡的人。

听着他的话,沈冰云放开了紧紧抱着她的双臂,背过身躯,啜泣声再次传来。范科拉起着她的手,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轻声说:“你听过了我的经历,我们再一起说说我们的将来好不好?”

沈冰云含着泪点头。

“我重生在江陵一个牧马监的小吏家,重生时十三岁。我活着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为了救人坠下山崖。醒来时全身重伤,恢复了几个月才能吃点东西,那算得上死了第二次。为了不露出马脚,我整整两年没有说话,别人以为我哑了,只有我现在的父亲和母亲从未放弃过我,总是相信能够治好我。”说到这,武进的眼里也有泪水在打转,他忘不了在这世上曾经历过的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我很想问你,我十三岁那年在江陵西山郊外遇险,是为了救一个官家小娘子,是你么?”武进忽然想起这件事,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醒后倒是听说过,当年父亲随祖父在邺都抵御契丹,我随母刘氏自清江去投奔。中途遇到流兵,护卫抵挡时却惊了马,我从马车上掉下磕碰了脑袋,倒是没有听到有什么悬崖。后来因为惊吓,我便昏厥,整整半个多月才醒来。”沈冰云本来正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忽然停下了说话,抬起头来看着武进。

“哦,你说的路线好像并不经过荆南。难道是另有其人?看来确实是天意无常。”武进感觉头疼,头很疼。

“就是十五岁那年,我装作恢复,叫了第一声阿耶和阿娘,他们老俩口哭得死去活来,我便决定要混出样子,给他们养老送终。我很感激父母,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从来也不做违逆之事。所以,我很愧疚,因为我已经定了亲,对方就是徐家的女儿,她的父亲于我有救命的恩情。亲事虽是长辈们定的,但我也从未反对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活在这世上,在这点上我愧对于你。”

“未过门的妻子叫梅儿,是从小与武进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孩,武进就是我现在的名字。她很善良,也很单纯,只认准了要嫁给武进。这几年很难,我们一起躲过强人追杀,她全家人都冒着风险随着到了京都。我上战场搏命,她自愿到武家替我给老人尽孝,无论我是死是活。我也不能辜负她。”武进说到这低下了头,却和沈冰云对上了眼神,他又把脸扭向了一边。

“相信我,这几年我心里一直有你,也发自内心愿意和你陪伴终老,但我也不可能放弃梅儿。如果你只是寻常女子,哪管是官宦家的嫡女,我也要想尽办法娶到你。但你现在的身份是公主,按照礼制我只能从你和梅儿中选择一个。这对我很残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既不违心,又不违情。”

“我说这么多不是为自己开脱,我们都只是这乱世中的一颗沙尘,不过是从另一个时间落来这里。我没有野心,只想和心爱的女子好好活完这一世,这女子是你,也是梅儿。”武进说到这觉得自己的思维很乱,已经失了逻辑。

沈冰云的眼泪又从眼中无声滑落,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抽搐着,似乎是想勉强做出一丝笑容。

“我喜欢你,这些年一直都喜欢,一直都没有忘。我这两年甚至冒险动用了检校司的力量,让人拿着你前世的画像到处找你,可到处都找不到。万万想不到,你竟会重生在帝王家。”武进没有再说下去,沉默起来。

沈冰云努力止住了眼泪,轻声说:“范大哥,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我在宫里也听说过你百骑破万敌的事情,是拿命去搏的,就像你当年为了救我坠下深渊一样。你是好人,肯为我冒险,我那时就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我知道。是啊,我们重生之后,老天爷却没有再补偿给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机会。现实上,我们应该认命,可是我偏不想认,前世不认,今生也不会认。你是老天唯一留给我的依靠和念想,我不能再失去,即使用自己都羞于见到的卑鄙办法,我也不会再失去你。”这时的话倒是沈冰云的语气,刚强、不气馁。

“冰云,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称呼你,但觉得还是这个名字更好。我想问你个问题,如果我舍弃不了你,也放不下梅儿,我们该如何选择?如果只能是三个人一起生活,你还会接受我吗?”武进想了想,还是直接提出了问题。

“我想你选我。如果不能只选我,我也介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你,这是我的心里话。但是如果和你在一起的前提条件只能是你说的这样,我想我也只能接受。毕竟我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我也只求和你在一起。因为除了你,我不能接受这世上的其他任何男人,我的男人只能是你,要不然就只能是我独自一人活下去。”

“如果你能接受我说的那种方式,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你想听吗?”

“想。”

“好,那你以沈冰云的身份来听,而绝不能是公主,可以吗?”武进再问。

“可以,公主不在这,我也绝不会向其他人说一个字。”沈冰云的眼神竟然变得决然起来,像极了前世翼装飞行时的沈冰云。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说的这些你透漏出一点,都会是我俩的取死之道。你应该知道,后周在历史上只存在了九年,也就是说七年后周朝便会被其他朝代所取代。你父皇志向高远,一心想平天下,这你知道。平天下就要先强大自身,就要革新旧制,必然会触动各方势力的利益。”

武进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曾向陛下多次谏言革新要缓步施行,不能一下子做的太大、太深,那会引起旧门阀和新势力的集体反扑,甚至引发再一次的皇权更替。但是我的谏言没有被陛下接受,还差点引起他的不满。”怕沈冰云听不明白,武进想了一下措辞继续说。

“所以过去的这七年,我花了三年找到机会,又用两年进入权力,还需要至少三年才能丰满羽翼。如今已做到极致,也不过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没有了皇权的支持,我的实力会大减,根本保不下身边的亲眷,更不用提保住大周。陛下两年来全力清除弊政,想要尽快统一天下,可弊政的来源说白了都是各方势力为各自利益而开发出来的。清除弊政,就是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断了他们的财路。最近反扑已经显现,这一段时间出现的伪币便是他们的试探。”

武进停顿了下继续说:“我也想过先挑出一些关键人物,借用皇权的力量除去他们。我这样做了,也扳倒了几个,但是我打错了算盘。陛下过于激进的改革措施的影响太大,心怀叛逆的人实在太多了。毫不夸张的说,满朝臣子里十之五六都在其中。感觉像是蚍蜉撼大树,费尽心力除去的那几个人,于大局根本无关痛痒,只换了新的代言人罢了。世族还在那里,还是原来模样,反倒是我成了他们眼中的另类,怕是会先除之而后快。”

武进稍稍停顿了一下,看沈冰云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惊骇。

“我不知盘算过多少次,但结果总是一样,最好也不过就是保住郭家或者说柴家的血脉,与以后的朝廷形成分庭抗礼的局面。但周朝的最终结局仍然会被替代,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今后的这三年最为关键,我要在三年里攒出绝对的实力来对抗无数世家大族甚至是皇权倾轧。这样才可以保住柴家、武家、徐家,保住你我。”说到这,武进也顾不得沈冰云眼中露出的些许绝望,继续说下去。

“不要说去南极或是北极的傻话,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和装备能力,我们到不了那里就会冻饿而死。也不要说乘船去欧洲或者美洲甚至是非洲,即使造出了大船,没有海图也是十死无生。尽管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血淋淋的现实,倒还是有一件好事。”

“好事?”

“是的。看来我们的到来并没有改变历史,如果历史如常,几年后你便不再是公主,也就是你我名正言顺相守之时。尽管我不想这样的结果到来,也会尝试阻止,但是没有一点把握。”这次轮到沈冰云沉默,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所以,冰云,你能再等我三年吗?”

“我……能!”

“如果我的计划进行得不顺利,如果身死于前,我的义兄们会带你和亲人们一起走,梅儿也会按我的嘱托替我照顾你,你们两个可以做姐妹,相互扶持,直到终老。当然,我会尽力不让这样的结局出现。但在结果还没有落地之前,记得,你一定要等我!”

“范大哥,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来接我的那一天。”沈冰云再次扑进武进的怀里,仰起头,用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武进。

武进苦笑不语。蓦然间,沈冰云踮起脚向着武进吻来,武进没有躲避,两个人仿佛一瞬间就被黏在了一处,一刻都不愿意再分开。

相逢总是短暂,期待却很漫长。沈冰云是偷跑出来,要在半个时辰内赶回去,两人才不得不分开。虽然知道有时隔着的不过是短短的距离或是几座宫墙,却仿佛存在于两个世界。分开总是不舍,对于恋爱中的男女是这样,对于两个经历了生离死别和七年寻找的人更是这样。两人拉着手彼此都不想放开,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沈冰云忽然笑着问武进:“范大哥,诗会那天你看到纳兰词明明知道是我,为何还要大笑着离开?”

“啊!这事啊,老实说,我记住的诗词不多,关于夏天的只有那两首,我装着大笑离开其实是为了躲诗的。”武进实话实说。

“丫头你在大学是学什么专业的?”武进忽然想起来这件事,问了出来。

“数学,准确的说是应用数学。”

“那你看到第一首诗的时候知道是我?

“是啊,这些古诗以前学过,还是记得的。”

“那你还一首接一首的?吓得我赶紧跑路了。”武进哀怨。

“咯咯,我就是想为难一下你。让我苦等了你七年,七年哦!”

“这就太赖皮了,以前就算知道了我,你也不能这样见我吧。你这个报复有点过于酸爽了。那天要不是我跑得快,不一定会出什么洋相呢。”

沈冰云又钻进武进怀里。

“那你现在怎么称呼呀,公主?”武进忽然想起来竟然不知道沈冰云这一世叫什么名字,

“我是偲(与猜同音)婳(与画同音)公主,范大哥。哦不,武大哥。”沈冰云笑着说。

“菜花公主?谁起的名字?公主就这名字?”武进十分怀疑皇族的文化水平。

“偲是单立人加思考的思;婳是女字旁加画家的画。偲是有才能的意思,婳是娴静美好的意思。”沈冰云微笑着解释说。

“有才啊,这名字起的。连起来就是郭偲婳……子。你们家不会是某岛国人的祖先吧?”武进用随口的玩笑降低着即将离别的内心伤苦。

偲婳公主捧起武进的脸庞,深吻了一下他。“我才不那么变态呢。我真的要走了,再晚会被母后发现的。”

“要牢记我叮嘱你的事。再有,以后有话用拼音写,不要写古诗了,我已经黔驴技穷。”武进现在真的舍不得她离开,但是无力阻拦。

“我会的,会一直等你,等着你驾着七彩祥云来接我,至尊宝。”沈冰云面现柔媚地对着武进说。武进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敲门声又起,偲婳公主百般不舍地离开了武进的怀抱,拉开门走了出去,回头望时眼中又含满热泪。武进没有出门,怕被人看到,怕沈冰云眼中的不舍软化了他对将来的决心,怕会拉回她再不想离开。此时他才知道,生死经历已经将两人深深地捆绑在一起,两个人的心已经融化在了一起,即使间隔十七年也不会陌生。

可是,这样是不是对梅儿太不公平?是不是已经成了人神共愤的负心人?武进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脑袋像要炸开一般。他还是从窗口望向楼下,看着黑蓬马车缓缓驶离,直到融入黑暗再也不见,也舍不得离开窗口。他感觉心里有一部分已经陪着那车上的人儿一起乘着马车消失在了黑色的暗夜里,有感应但又似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