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海德的膝盖弯得实在是有点快,几乎是话音刚落便跪了下去。
单膝靠在高台之上,一手拄着【影生】,若这是骑士向君主的宣誓场景,动作倒是再标准不过。
“兄长?!你在干什么兄长?!”
旁边的优尔妲快要双目喷火了,连忙扑过来想要拉起威斯海德,可怎么也拽不动后者。
“您怎么能向领民下跪?!”
不仅是优尔妲被威斯海德给搞懵了,就连在场的清辉人都傻眼了,不敢置信地盯着高台上双膝落地的领主。
“!!!”
罗伊目睹这一幕,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不断挤开人群向前靠近。
威斯海德挥挥手将优尔妲打发到一边去,令白金发少女妖精般的美貌气到几乎扭曲。
可事实已经发生了,她也只好气呼呼退到一边,看着兄长打算如何收场。
威斯海德环视周围,缓缓说道:
“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对我都有怨气,敢怒而不敢言的怨气,甚至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怨忿,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因为我曾抛下你们不管不顾,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诚然,我可以找到各种理由来辩解,什么战略转进,保存火种;什么一时糊涂,无能为力但这些全都掩盖不了事实。我的确未能在最艰难的时刻同们在一起,我所犯下的错误,必须坦然面对。”
“我是你们的领主,你们的宗族之长,在清辉领,我的权力是无限的,既然我对每个人生杀予夺的权力,那么也有背负你们所有人生命的责任,在混沌浪潮中丧生的清辉人,在这两年来窘迫至死的清辉人,全都是因我的过错导致的。”
万般有罪,罪在朕躬!
威斯海德的态度不可谓不端正,直接下了罪己诏。
即便心里真对清辉公有些芥蒂的人,听到这话也觉得过分了。
就算威斯海德老爷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错,难道我就没有百分之一吗?!
“清辉公,您说这话,是打算做什么?”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罗伊从人群后方挤到了最前排,来到高台之下,望着威斯海德道:
“是在请求人民的原谅吗?”
威斯海德看向这名有些熟悉的清辉领小官,笑了笑道:
“不,我并不是在请求谁的原谅,而是表达态度。你们对我是爱是恨,都是你们的自由,但清辉领的沦陷,必须要有人担责。”
“若不为这份罪责定性,那清辉领的重建就无从谈起,所以我必须承认,也必须致歉。因为我是皎洁之林的领袖,若是领袖都不愿承担,那还有谁来担责?”
“难道还要让老百姓来承担责任吗?这种无耻至极的事只有畜生才做得出来!”
黑发紫眸的俊美青年站起身来,对罗伊,还有税务官身后的人群朗声道:
“这份由我所犯下的,家破人亡的罪过,也必须由我来弥补!所以我在帝都卧薪尝胆,积蓄力量,两年之后的今天,重回故土,便是为了收复清辉领!”
威斯海德拔出【影生】,太刀深红的锋刃仿佛要烙印在每个直视其形体的人的视网膜上,深红之刃指天而立,清辉公坚定决然的声音随之传来:
“此时,此刻,此地,我向所有的清辉人立誓,我必将收复清辉领!就在一年之内!这一次我绝不会有丝毫退缩,要么光复所有的故土!使清辉领重回繁荣昌盛的境地;要么就让我战死沙场,令皎洁圣灵的血脉就此断绝,清辉永远成为历史!”
“此誓言天神可鉴,圣灵所证,以清辉之名,绝无退路!”
领主的誓言之声在广场回响,叩击着每一名听众的心扉。
不是,您是真的一点退路都不留给自己啊,甚至时间都限制得这么短,这话私下吹吹牛也就算了,大庭广众下这么发誓的吗?
要么身死要么社死,这可是真的决死了。
震惊的清辉人窃窃私语起来,而罗伊则上前一步,继续追问道:
“清辉公,您是想让我们也武装起来,夺回领地吗?”
威斯海德轻轻将影生收鞘,看着罗伊道:
“正如我不祈求你们的原谅,我也不会强求你们为我赴死。”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加入收复的队伍中来,因为清辉领是我们所有人的家园,但这并非领主的命令,即便没有任何助力,我一人也会跨过莹之河。”
“这就是我想要说的,接下来我将常驻在此,如果你们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那就尽管来找我吧。不算是赎罪只是履行作为领主应尽的职责罢了。”
说完这一切,威斯海德向左右轻声吩咐,结束了这场集会,然后转身走下了高台。
人群主动地为威斯海德腾出过道的空间,目送着面带微笑的清辉公离开广场。
清辉人的心情很是复杂,但无论如何,此时有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向威斯海德下跪行礼,轻声呼唤:
“老爷”
“老爷。”
“老爷”
优尔妲注意到这一幕,然后追上威斯海德的步伐,轻声低语:
“兄长,我很想让您给一个解释,但算了,至少您并不算丢了清辉家族的风度。只是这样对您的威严可就会.”
坚定的封建主义战士优尔妲此时考虑的仍然是什么领主威严,上下尊卑。
格局实在太小了。
有飞升壮志的威斯海德嗤笑道:
“威严?真正的威严不是源自耀武扬威,装腔作势,而是言出必践,勇于承担优尔妲,我叫你少看点权谋文,别搞厚黑驭民那套。那种做派根本收获不了真正的信仰。”
“是的,老师的所为,才是真正的王者。”
狼耳少女目不转睛地望着威斯海德的侧脸,怔怔道:
“从来.从来没有骑士领主会向领民下跪,只有侠义之道的骑士王会以强者之躯向弱者弯腰,老师,你已比那时的骑士王走得更远。”
“可别,我不算大爱无疆的贤王,我的仁慈与宽厚暂且只会留给我的子民。”
威斯海德注意到了弥瓦娜几乎闪闪发光的眼神,笑道。
做出这种行为当然能够大大提升弥瓦娜的好感,但这并非是威斯海德的唯一目的。
威斯海德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树立起一个完美的形象。
因为要登神之人,必须伟大。
连自己的错误都不愿承担的畏缩小人,绝对无法踏上登神长阶。
而登神三大要素之一,【锚定凡世的狂信国度】,也需要数不尽的凡人对你发自内心的崇拜与爱戴。
威斯海德要的不是流于表面的威严,而是真正能为自己而死的狂信徒!
因此下跪道歉并非自辱,而是为了变得更加高大。
相比起高高在上的老爷,一名谦逊,负责,真诚而善于自省的领袖显然更能受到人民的拥护。
威斯海德的目的,就是为了当一个特么伟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