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帮战斗经验丰富,战斗技巧娴熟的老兵,和一帮没有学习过一天杀敌技巧,却纪律严明的新兵,打的是有来有回的不分上下。
可是,随着交锋时间的拖长,战斗局面竟然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改变。
新兵们虽然一个个被打的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的,但是阵型却一直保持的非常好,没有半点要崩散的迹象。
那些没有受伤的新兵们,快速的和外圈受伤新兵们交换位置,将他们保护在了阵内,以免他们再次受伤。那些受伤的新兵们回到阵中后也不没有懈怠,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涂抹药膏,驱散伤痛,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外圈的新兵们和老兵搏杀。
等到外圈的士兵们又受伤了,内外圈的士兵们会再一次变换位置,内圈刚刚涂抹药膏,压制了伤势的新兵们继续抵挡老兵们的进攻。
在那三千名老兵眼中,这些新兵仿佛是打不完的,打伤一批就会换一批,打伤第二批,还有第三批。反正就是没完没了,前赴后继的。
渐渐地,老兵们的体力损耗过大,原本凌厉的招式也变得慢了下来;然后,老兵们体力损耗越大,招式就越慢。最后,老兵们连拿起棍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是凭借着长久积累的战斗经验和战斗技巧,勉强的躲避着新兵们的攻击。
直到那一刻,战场的局面彻底改变,老兵们从原来的进攻方转变成了防守方。那帮被压着打了半天的新兵们开始了疯狂的反击,一棍棍的,毫不留情的砸在了老兵们的身上。
而老兵们则是只能抱着头,蜷缩在地上装死,保证自己不会被新兵们失手打杀了。
战斗结果已经出来了,贺炳睿对于接下来的单方面殴打也失去了观看下去的兴趣。抬手示意一旁的传令官鸣金止战,自己则是转身走下了点将台,没有再管校场上伤痕累累的六千名兵士。
杜梨亲眼见证了那场根本谈不上什么公平的比试,面对着自己苦心训练出来的,此刻却鼻青脸肿的新兵们,他突然有了想要哭一场的冲动。他杜梨,在那一天,是真真切切的创造了奇迹,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奇迹。
那场比试,给丰都驿的将领们上了一课,当头棒喝的告诉了他们,军纪才是军队战斗力的来源。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禁军这帮兵痞们,没有了半点兴趣的。
毕竟,禁军的军纪嘛,你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军纪那玩意,仅仅存在于禁军的操典上。实际嘛,呵呵!
杜梨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明确了。那就是他不想和这帮禁军兵痞们搅和在一起,他觉得跟这么一帮货搅和在一起,非常的跌份。
陈琦伸手,拍了拍杜梨的手臂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我也知道你有抵触情绪。”
“但是,我现在要你收起你的脾气,以一个军人的姿态,来面对我给你布置的任务。”
“有问题吗?”
杜梨听到陈琦的话,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万年寒潭中似的,连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杜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为军人,刚才的执拗已经过界了。
杜梨起身,单膝跪地道:“卑职言语失当,举止失德,还请殿下治罪。”
这一次,陈琦并没有阻拦杜梨下跪,也没有急着把杜梨搀扶起来。他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指,轻轻的拨弄着杜梨的发冠,面色平静,语调柔和的说道:“杜梨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你的脚只要踏入军营,那么就得时刻牢记你身为军人的职责。不能耍小性子,更不能以自己的好恶来决定,是否执掌一镇的兵马。没有人有义务为你着想,讨你开心。”
陈琦伸手,拍了拍杜梨的肩膀:“起来吧。”
“谢殿下!”杜梨磕了个头,老老实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垂首恭敬的站在一旁,没有再坐下。
陈琦看着杜梨,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杜梨在丰都驿训练新军的成果,我已经知晓了。实话实说,我对你的训练成果非常的满意,你为丰都驿新军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所以,我才在接受到任命的第一时间,千里传书,让你过来帮我训练这些士兵。”
“你来了,我很满意。可是你从进来到现在的所有表现,我又很不满意。”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杜梨,还有你训练的丰都驿新军,不是我陈琦的私兵;你们和外面的那些禁军一样,都是中元帝国朝廷的军队。”
“你刚才的狂妄自大,不仅会给你自己带去麻烦,也会给我带来麻烦。”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陈琦是要豢养私兵,图谋不轨呢。”
杜梨有些慌忙的答道:“不,不是,卑职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陈琦讪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你就是单纯的看不上禁军那些人而已。”
“这一点,不仅我明白,秦伯也明白,牧羽也明白。可是,你能要求所有人都明白吗?”
“你能拦得住别人胡思乱想,你能拦得住别人疑心猜忌吗?”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还需要我来给你一点点的剖析吗?”
杜梨低着头,脸上满是愧疚之色。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刚来时的狂妄,活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臊眉耷眼的站在一旁,等着挨训。
陈琦看着杜梨那个样子,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想要训斥的话都到嘴边了,最终也没能说出口来。
手指轻轻的敲击了两下桌面:“过来吃饭吧。吃完饭,跟我去见一见你的新兵。”
“让我看看,你杜梨是不是就只能训练那些新兵蛋子,只能欺负欺负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生瓜蛋子。面对着这些老兵油子,你杜梨是不是就萎了,硬不起来了。”
杜梨虎目一瞪,颇为不满的说道:“谁!谁!谁!谁怕那些老兵油子了。老子只是不屑训练他们罢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殿下您就瞧好我的本事吧。我一定帮您把这帮老兵油子调教好了,让您指挥起来如臂指使。”
“好,那我就等着看你的本事儿了。”陈琦哈哈大笑的拍了拍杜梨的胳膊:“吃饭,吃饱了干活儿。”
杜梨点头,伸出双手,一手一个大肉包,狼吞虎咽的大口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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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安县校场内
五千名禁军列队站立,面对着点将台,满脸的肃穆。
陈琦,秦奕,牧羽,杜梨四人站在点将台上,俯视着校场中的军队。
陈琦上前一步,对着台下的禁军问道:“你们已经想了一夜了,现在,可以做出你们的选择了。”
“愿意吃苦,愿意接受本帅操典的,站在原地不动。不愿意接受本帅操典的,出列站到一旁。”
“本帅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选择,一刻钟之后,没有做出选择的,本帅也将默认你们选择了愿意接受本帅操典。”
“好了,选择开始。”
五千名禁军士兵站在原地,未发一言,也没有面面相觑。仿佛是被人用定身法定在了原地似的。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直到一刻钟过去了,依旧没有一名士兵出列,表示退出。
这一刻钟的时间里,陈琦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身子都没有摇晃一下。
时间结束,陈琦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们都做出了选择,那本帅也就不废话了。”
“现在,本帅将宣布任命。”
“杜梨出列!”
杜梨上前一步,右手抚着左胸,单膝跪地冲着陈琦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在!”
陈琦:“本帅任命你为本帅的副将,全权负责军队的训练。你要严格按照操典执行,不得有误。”
杜梨:“末将领命。”
陈琦接着说道:“杨怀,刘砝,柯宇,纪涛,蒯余出列。”
台下禁军队伍中,五名大汉迈步走出,冲着陈琦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
五人齐声道:“末将在!”
陈琦:“本帅任命你们暂代千夫长之职,各自统辖千人,士兵分配你们自行决定。从今天起,你们五人需听从杜梨的指令,杜梨的话就代表本帅的帅令,违者军法从事。”
五人齐声道:“末将领命。”
陈琦:“至于百夫长和什夫长,目前暂不任命。本帅会根据尔等训练时的表现,酌情提拔。”
“懂了吗?”
五千人齐声答道:“遵命!”
陈琦点头:“好了,都起来吧。”
陈琦又看向杜梨道:“本帅就将军队交给你了,十五日后,我们在定东城外的定东校场会合。到时候,本帅会在在那里检阅他们,到时候就看你的本事了。”
杜梨右手抚胸道:“诺!”
陈琦说完直接带着秦奕和牧羽走下了点将台,骑上马,向着校场外走去。
陈琦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自己亲自训练军队。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儿!陈琦前世虽然是军人世家出身,从小在军队大院中长大,也参加过各种各样的军训;但是对于操练军队,操练士兵却并不在行。
与其花时间去尝试,去学习,倒不如将他记忆中的军队操练手册写下来,交给杜梨这种擅长训练兵士的人,让他去执行,那样才能做到事半功倍。
丰都驿新军的训练成果,已经证明了陈琦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而陈琦脱离军队,独自带着秦奕和牧羽赶路,这事儿也是早就定下来的。
陈琦需要快点到达定东城,尽可能多的了解倭寇的情况,方便做接下来的战斗部署。
跟着大部队,除了空耗时间外,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说让他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培养感情,陈琦觉得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他和那些士兵们,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和对方感同身受。
陈琦吃糠咽菜那叫体验生活,士兵们吃糠咽菜那叫日常生活。仅仅两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说什么感同身受,全是扯淡。
陈琦以为,身为统帅,带兵打仗,只要赏罚分明;只要能够一直带着军队打胜仗,能够让将士们可以不间断的积累军功,获得封赏,就够了。
其他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能省则省,能免则免。
很多行为,除了能够感动自己外,对于旁人的影响其实微乎其微。
不过,这并不代表陈琦会彻底放弃对军队的掌控,彻底放权让下属执掌军队。他只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执掌军队的方式——思想控制。
陈琦在下发给杜梨等人的步兵操典中,加入了以‘忠君爱国’为核心的,政训方面的内容。
其中,陈琦将皇室的由来,进行了神话;以所谓‘君权神授’的名义,赋予了皇室统御天下,执掌军队,弹压叛乱,征讨异族的合法性。
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将皇权置于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想要推翻陈氏皇族的统治,就必须要在反叛前,找到一个足以说服天下人的理由。
同时,陈琦在操典中潜移默化的,将皇室描绘成了百姓们选择的,代表劳苦大众利益的,与敌对势力抗争的代言人,将传承千年的世家望族和富可敌国的功勋权贵们描绘成了迫害百姓,压榨百姓,掠夺百姓的恶魔。
而陈氏皇室存在的意义,就是代表百姓们,与那些世家望族和功勋权贵们斗争,从那些既得利益者手中,争夺原本属于百姓们的利益。
这个说法,其实深究起来,有点扯淡。陈氏皇族执掌天下,牧养万民,按道理来讲,应该算是整个中元帝国最大的既得利益者。陈琦的这套说辞,其实更加适合用来反抗陈氏皇族。
可是,得益于世家望族和功勋权贵们在地方上无休止的盘剥和压榨百姓,搞得百姓们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民怨沸腾。百姓们看不到皇室对他们的欺压,看到的全是世家望族和功勋权贵们对他们的压迫。
所以,陈琦这么扯淡的理论,在民间竟然还很有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