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她自己打了一盆水,把下面的血迹清理干净,换了身衣裳,去了祠堂。
不过,祠堂内部,她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的长廊下候着。
她踮起脚尖,踩在栏杆上。
金桃和残烟抱住她的腿,不让她掉下来。
如此的没有规矩,只是因为她太过心急,太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场景了。
徐家的牌位不多,徐文年出身小门小户,家里有几口薄田,读了个秀才出来,再无长进,他自己能记住的,也就只有爷爷父亲的名字。
因此立牌位时,也就只立了两个牌位。
两个牌位前供奉着香果,姚烈上前插了一炷香,跪下给两个牌位磕头,再给徐文年敬茶。
徐文年接过茶,饮了一口,便笑意盈盈的对着姚烈说了什么。
历来不苟言笑,心机深沉的徐文年,此时看上去像个和蔼可亲的慈父。
苏晚有些不忍的撇过头,然后去看凤池。
凤池倒是面带微笑,看不出有什么委屈,但是苏晚眼里露出一丝怜惜。
亲生父亲要给一个私生子上户口,凤池这个儿子又怎么会不伤心。
从前与凤池距离远,只觉得他高山仰止,不可触碰,如今离他近了,才知道他也是一个普通人,纵然家世再出众,血统再高贵,也是爹娘生养的。
目光再右移,看到沈阶。
沈阶是被姚烈请来做鉴证人的。
苏晚特意打听过,姚烈先是认识的楚怒涛,两人都是少年将军,都有一定威名,武将间惺惺相惜吧。
因为楚怒涛与沈阶相熟,所以姚烈又与沈阶认识了。
沈阶面无表情,谁知他像是察觉到了有人窥探,眼眸辗转间,看向苏晚,唇边一勾,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兔子。
我可逮到你了。
苏晚快速矮下身子,跳下栏杆,平复了下心情,先故意支开金桃,拉着残烟低低的说了两句话。
等他们一行人出来,苏晚就迎了过去,自觉的与凤池站在一侧。
凤池眉眼温柔,轻轻帮她整理好脸颊的碎发,小声问她:“膝盖还痛吗?不是叫你别出来嚒。”
苏晚摇头:“涂了药膏,已经不痛了,我就是有些好奇。”
前面的徐文年哼了一声:“姚烈一会要去给你母亲敬茶,让她也过去,毕竟她是姚烈的嫂嫂,也让姚烈给她敬一杯茶吧。”
苏晚气徐文年偏心,明知道不该顶嘴,还是开口了:“我又如何担的起姚公子敬的那杯茶,他可是皇上亲封的少年将军。”
徐文年和姚烈共同看她。
“你还喊他姚公子?”
苏晚看向徐文年,淡淡的说道:“不然还要叫他徐公子不成?”
清澈的眉眼看向姚烈,语气无比轻柔:“听说姚公子生父曾是侯爷身边的一名得力副将,那姚副将为保侯爷殒命,侯爷这才念着旧情将姚副将唯一的儿子收为义子。
我知晓姚公子久在侯爷身边,早已有了很深的父子情,可我想姚公子不至于为了一个外姓,而忘掉自己那个为国为主尽忠的亲生父亲吧。”
凤池握着她的手突然握的很紧,苏晚反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徐文年和姚烈的眼神均带着冷冷的杀意。
苏晚又看向徐文年:“儿媳非有意莽撞公公,只是儿媳觉得自己受不住姚公子的这杯茶。”
徐文年一身肃杀之气,苏晚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一个徒有虚表的蠢妇,确实受不起我儿的茶。”
姚烈的脸涨的通红,五指紧拢,只恨不得把她摁在身下好生磋磨一番。
长公主肚里能撑船,收了姚烈的茶,抿了一口,还赏了些东西。
到底是皇室中人,这份能屈能伸的气度,苏晚自认比不得。
换做是她,早就将徐文年和姚烈给千刀万剐了。
回到清玉苑,徐凤池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你刚才怎么能出言顶撞父亲?”
怕她误会,加了一句解释:“那姚烈是个心胸狭隘的,父亲偏袒他,你今日那样驳姚烈的颜面,他怎么会放过你。”
说完就叫断波重新叫来护卫,还从四方园调了暗影卫来。
凤池蹙起长眉,脸色凝重:“这几日你千万别四处逛,晨跑也稍稍放后,等姚烈走了再说。”
苏晚想起姚烈的德行,那个家伙的眼神一看就非善类,不禁有些后怕。
“可这里是鹿远侯府,隔壁就是长公主府,他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对我下手的,我毕竟还是他嫂嫂呢。”
徐凤池的眉心再次皱起:“那是你不知道姚烈的真面目。”
幼时设计害他从马背跌落,徐凤池就是想要整死他,结果他大命不死。
事后虽然责任全推到沈离头上,但是姚烈却曾在私下找过他。
姚烈顶着一身碎骨,对徐凤池说:“我知道是你干的。”
“你等着,这个仇我记下了。”
“将来总有一天,我要抢走你所有的东西,徐凤池!你跟你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母亲,早晚有一天会跪在我和我娘面前,卑微的像条狗。”
“姚烈最多在上京再呆一个月,就这一个月。”徐凤池愧疚不已:“以后我断不会叫你再受任何委屈了。”
苏晚红了眼眶:“我一点都不委屈,这儿的衣食住行,都比从前好上无数倍,也没有人敢明里的算计我,我一天可以要两桶羊奶,想吃任何瓜果,都会立刻就有新鲜的送来,还有这衣裳的料子,不论哪一件都极其贴身柔软。
出来进去,都是奴仆簇拥,甚至于只要我想,就连如厕,都有人照料。
这样的日子,是我从前都不敢奢望的。”
徐凤池想逗她开心:“哦,原来娘子喜欢富贵如云,挥金似土的生活呀,嫁给我,莫不是看上了这些身外之物?”
苏晚被他说中,眼泪瞬间就流,嘴上还要辩解:“你怎么能冤枉人呢,我分明是看上你这个人,徐凤池,我好喜欢你。”
徐凤池正了脸色,问她:“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吗?有多喜欢?”
苏晚被他攥住手臂,太用力,有点疼,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被这般催促,只能着急的说道:“很喜欢,我喜欢你,胜过喜欢陈落生。”
徐凤池的眼中染上一层怒气:“喜欢我便是喜欢我,为什么要提起他。”
脱口而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
苏晚懊悔不已。
陈落生算是她的初恋,她用心最久,当然会提起他,好多天没见面了,也不知道陈落生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只手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徐凤池用力捏着那道脆弱的下颚,声音沉沉:“今日清晨,我们互诉衷肠,你说过你早就对我芳心暗许,难道那些话是假的?”
“是真的。”
“没骗我?”
苏晚暗暗掐自己的手,很倔强:“没骗你。”
她马上就陷进徐凤池的怀抱,两条手臂像藤蔓一样紧紧束缚着她,像是要与她融为一体:“你今日为我出气,不惜开罪父亲和姚烈,我好高兴,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这种事,你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苏晚,娘子,我,我,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苏晚被他这样死死抱住,双臂却不敢去抱他。
她害怕。
她的心还是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