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在河面飘荡,半个脑袋刚刚探出,就被一只大手给拽了回去。
“外面风大。”
白天的时候,苏晚就被困在水面上,茫茫河水,波光粼粼,没有一丝逃亡的机会。
湿热的掌心伸进她的里衣,在她薄薄的后背轻抚。
苏晚被强行拖到张回怀里。
他指尖想要往下游走。
苏晚紧紧抿着唇,依偎在张回胸膛里,抓住他的衣领,羞怯的说道:“别。”
张回轻笑:“我始终没有越过那道禁止的防线呀。”
这混蛋!苏晚咬唇心里暗骂。
不知道张回使了什么花招,苏晚想,无非是银钱之类的,那对老夫妻从来不与苏晚说话。
每天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河水和张回。
张回说什么,做什么都头头是道,抓鱼做鱼都是信手拈来,苏晚有时候恶作剧,随口一指,胡乱问东问西,他都能答的出来。
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间苏晚不知道他答的是真的还是自己胡诌的。
苍茫天地间,只有张回同她说话,逗她开心,陪她看沿途风景。
她坐在船舷,把手放进冰冷的水里,望着水中浮现的那张脸,苏晚恨不得一头栽进水里。
她不能再陪张回这么疯下去了。
苏晚想起前世耳熟能详的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这是一种人质情结,受害者会对加害者产生情感和依赖。
短短几天时间的相处,苏晚就明显感觉到自己对张回有了依赖,她甚至期盼着张回能快点越过那道雷池防线,希望张回能对她给予更多的关注。
水中倒映着苏晚那张纠结复杂的脸,她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去。
气温只有几度的天气,河水冷的刺骨。
苏晚感觉脸上糊了一层冰碴子,看见旁边有人靠近,直接把脸埋进那热烘烘的胸膛里。
张回的袍子被苏晚脸上的水浸湿,他愣了愣,把颤抖不已的女人搂紧了。
“我刚刚还以为你要跳河。”
张回语气复杂:“你就当这次是和我出游玩乐,等风波平息,我们再回上京。”
晨曦中的太阳刚从河面升起,两人身上都镀了一层金光。
苏晚身体抖的更厉害了,“回了上京,要怎么面对陈落生……”
张回自信满满:“他要是敢把事情闹大,吃亏的只能是他,他跟我可不一样,我是个犟骨头,认定了谁,就咬死了不放。
他有爹娘疼爱,又有祖母关怀,他的软肋可比我多,所以膝盖注定比我软。
你信不信,若是他们真的查到我们的踪迹,前来抓我们回去的人绝对不是他。”
张回的话还真的一言成谶。
隔天他们抵达天津渡口时,被一群浩浩荡荡的人马抓个正着。
领头的不是陈落生,而是一脸高深莫测的徐凤池。
徐凤池跃下马车,一边唇角勾起,一丝阴霾闪过他的眉心,耐人寻味的语气:“张回,瞧你做的好事。”
“怎么是你啊,他呢?”张回微微眯了眼。
徐凤池犹豫片刻,看向苏晚,苏晚移动脚步,想要去他身边,张回却死死攥住她的胳膊不放。
“陈三今日要去宝和王府给清远郡主下聘。”
张回闻言眼前一亮:“陈三要娶清远郡主?”立即看向苏晚,观察她的反应。
苏晚心头先是困惑:清远郡主是谁,随后才意识到陈落生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不是她。
借用张回甩掉陈落生,本来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可是乍然间听闻这个消息,双手不自觉的攥在一起。
郡主?王爷之女,身份一定极其尊贵。
看吧,陈落生只是和你玩玩,转头就娶别的贵女了……
脑海里忽然闪过这样阴暗的想法,苏晚如鲠在喉。
一摸眼角,湿漉漉的。
她竟然哭了。
梁尘要娶周玉然的时候,她都没哭过。
张回伸出手,接住她掉下来的眼泪,笑着说道:“我就说吧,陈三是个软骨头,早点看清他的真面目是好事。”
徐凤池冷淡的看着张回:“陈三是不是软骨头我不知道,可是你的骨头,一定是软的!”
他快步向前,揪起张回的衣领,一个过肩摔,狠狠的将人摔在地上。
然后一脚踩在张回的手上,慢慢蹲下。
张回这才发现徐凤池眼底都是红色的血丝。
“你差点毁了陈三,张回,这一次,就连我,都无法原谅你了。”
张回身处如此狼狈的境遇下,眼底还是含笑的:“陈三当初说要娶苏晚,那是被激的,绝对不是出自真心,我如何能毁了他,不就是一个女人嚒,你瞧他,不过五天的时间,就要给清远郡主下聘了。”
徐凤池冷眼看他:“你觉得陈三为何会娶清远郡主?”
苏晚支起耳朵去听。
“陈三得知你掳走了苏晚私逃,气的敲了凤鸣台的鼓,事情闹的天翻地覆,他被关在祠堂受罚,家中祖母为了让他死心,在他面前上吊,脖子上的瘀痕到现在都没消。”
“我们几人互称兄弟多年,你怎么能这般伤他,非要逼的他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决断,让他没有一丁点的退路!”
苏晚苍白的面色更加惨白。
原来陈落生为了她,吃了那样的苦头。
说来张回掳她私逃这事也算神来之笔,让她心智更加顽强,也打破了她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一点幻想。
从蓄意接近陈落生的那一刻起,苏晚就再三警告自己不要沦陷,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他们的身份不匹配。
不对等的身份,是无法结成夫妻的。
可是内心深处却有那么一点点的粉色泡沫,看着陈落生悬溺在她编织的爱里,她以为他们有一丝丝的希望。
现在,得知陈落生还是拗不过亲情的威压,她心里怅然若失,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倘若她一直跟陈落生耗着,待她年华老去,怕是都进不了陈家大门。
届时她青春不再,陈落生还会那般爱她嚒?
只有be的白月光,才是一个合格的白月光。
她感谢陈落生的祖母,感谢清远郡主,也感谢张回。
坚硬的心肠不是生来就有,是一次次被刀子磨出来的。
“这怎么会是我的错?”张回眨着眼睛,姿势很不堪,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他其实甚少在意什么体面。
夺了兄弟的女人,是他的错,他活该被揍,可是他不认同徐凤池的话。
“在你嘴里,陈三成了情圣,呵呵,他家中父母自幼对他关爱有加,那个祖母,更是悉心抚育他多年。
亲情是他永远都无法割舍的,那他干嘛还要随便许下承诺。”
“迎娶苏晚,他想骗谁?陈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会点头同意他娶苏晚,他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但还是说出了口!”
张回咬碎了牙,看向苏晚:“苏晚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被他蒙骗,还真心以为自己能嫁进陈家大门,他给了一个虚假的希望。
他就没想过,希望破灭,苏晚要怎么办!”
张回想起苏晚浸在冷水里的那条玉臂,纤细瘦弱,不堪一折,扯着嘴角发出凄凉的笑:
“到那时,恐怕她会在极度伤心之下,跳下河水里求死以此获得解脱。”
苏晚愣住了,不不,她不会求死。
在她的世界里,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她错过张回的视线,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