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来了？”赵顼的声音好似那寒冷的池水一般，没有一点温度。童贯快速抬眼看了一下，又赶紧低着头说着：“我那时听闻官家独自出门赏月，今日里夜冷风寒，就想着带些炭盆、手炉，以供官家驱寒，免得坏了逛园子的心境。于是一路追了过来。”
    “坏了……心境？”赵顼有些木然的重复着童贯的话，惨然一笑，“呵，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境？”言语中带着哀伤，并没有追究童贯探究他行踪的意思。
    童贯觉察到赵顼的异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朝庆言点点头。庆言连忙接过暖炉，仔细检查了一下，包裹严实后递给赵顼：“官家，无论如何，还是要保重龙体。”
    赵顼此刻有些神游，下意识的接过暖炉，并没有说话。
    童贯见状，眼神一转，说着：“今日乃正月十五上元节，不论官家心境如何，此刻也都是望月团圆的日子。今日月光皎皎，官家心中期盼必然能得偿所愿。”
    庆言听了微微皱了眉头，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童贯也只能收了声，立在一旁候着。但是他心里却盘算着，能让官家如此的，要不然就是前朝那些神仙斗法，要不然就是三娘的事情。朝堂明日才开朝，理应不是那些前朝的事。所以大概率是因着三娘牵动了赵顼的心绪。出于保险起见，童贯刚刚才说了一句“得偿所愿”的话，反正无论是哪一头都适用。
    赵顼轻轻撇了他一眼，表情晦暗不明。原本童贯也是经常在身边伺候的人，照顾自己的身体也是他分内的事。只是因着上次童贯与三娘见面导致三娘去了边关的事情，他已经比较少让童贯知道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见过的人。只留在远处照顾一下起居。刚刚应该是听了其他宫人说起自己出门暂时不回寝宫，才匆忙带着暖具赶来。
    赵顼转过头，望向池水对岸一片看不见的黑黢黢影子，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梅花都开了。”
    闻言，童贯和庆言都愣住了，不知道赵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庆言接话着：“这个时候御花园的梅园应该都开花了。”
    赵顼没有理庆言，只唤着童贯说着：“童贯，你可记得花房的梅花一般做什么样式？”
    童贯一听花房，更笃定了赵顼是想念三娘，就深深看了一眼庆言，庆言却眼观鼻、鼻观心的没有回应。于是他大着胆子说着：“花房的梅花一般腊月就开了，有白梅、红梅、腊梅，还有稀有的绿梅。当年太皇太后娘娘就得了绿梅。”这事大多数人都记得，赵顼也点点头。
    “这梅花开了么，一般都是拿来做插瓶。白梅素雅、红梅喜庆，腊梅呢味道浓烈，各宫的娘娘喜好不同，我们也都记着。除了插瓶，也有用梅花做吃的，御膳房有梅花糕、梅花汤饼，我们花房有自己做的梅花茶、梅花露。说起来这梅花露啊，我还记得当年玉静姐姐经常下雪的时候半夜去取梅花上的雪水，埋在梅花树下，夏天的时候泡茶，最为清甜甘冽……”说到这里他开始有些自得的洋洋洒洒起来，兴奋间有些摇头晃脑、手舞足蹈。
    只是他转头间，忽然发现庆言瞪着自己，就连忙停了下来。也为自己刚刚提起三娘后悔不已。
    正在他心有戚戚然的时候，赵顼的声音缓缓响起：“这茶我喝过，浓浓的梅花香气，让人在夏天觉得很清爽。”他似乎若有似无的轻笑了一下，“原来居然是她半夜起来取的花上的雪水……”
    想着这样的寒夜，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一点一点的收集雪水，他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