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在冬天蒙古大草原上,是一种别的地方没有的特别感觉。
其实已经不能说是草原了,因为进入十一月后,青草的绿色早就看不见了,偶尔有树,叶子也早掉光了,机翼下面就是无边无际的荒原,一片凋零,满目苍凉。
这片广淼的大地,就像做好了坚壁清野的防御准备,在等待西伯利亚暴风雪的严酷洗礼。
地形偶有起伏,但起伏得也非常平缓,山丘的坡度都在5到10度以下,很难达到15度。各个地方的地貌都十分相似。如果光凭肉眼的话,肥仔觉得自己很快就易出现重复记忆了。
像包头城外,地面的温度也就几度,晚上时不时就要降到零度以下,在空中温度就更低了。布伦海姆是新机型还好,加压舱密封保暖性不错,而ju52机舱宽阔,肯定就更冰冷一些。
所以十匹骡子马上提出自己动手制作机舱加压件,还是很有冬天作战经验的。邢骁霏一边飞一边想。
更难得的他不借助工程师,自己有这个动手能力,这就是老飞行员的本事,总能想办法,在天上待得更舒服一些。
脚下地面上,远远地出现了归绥城的影子,四四方方不大的一座城池,在这浩瀚的荒原上显得格外稀罕。
邢骁霏稍做盘旋,大声向副驾驶谭耀祖和阿祖交代,让他们记住城南奶奶庙机场的方位,接着继续向东。
沿着铁路线继续飞行,飞过与包头和归绥差不多距离后,下一个到达的城镇是平地泉火车站,这里属于集宁,是因为京张铁路延长线京绥铁路,而兴旺发达起来的塞外交通要冲。
邢骁霏抓过地图和谭耀祖嚷嚷,平地泉这里是一个空中岔路口的中心点,
由这里向东北飞,就是德王所在的化德嘉卜寺,向东飞是伪大汉义军王英驻扎的商都,王英背后更远一点,是伪蒙军李守信驻扎的尚义。尚义这里地面已经属于张北,即张家口以北。而平地泉往南,则是山西的大同。
所谓战略要地,指的就是平地泉这样的地方。所以老孙他们也管集宁平地泉这里叫草原南门。
邢骁霏喊谭耀祖开始拍摄,自己也认真地观察着,盘旋一周后,随即转向东北方向,朝嘉卜寺飞去。
武汉南京上海都飞过了,说心里话,邢骁霏根本并没把德王伪蒙军的防空力量当回事,都是大大咧咧地压着五百公尺的高能见度在飞。
平地泉……嘉卜寺……尚义……商都……平地泉,
总飞行距离接近1600公里。一圈下来用了不到六个小时,当邢骁霏降落在包头,谭耀祖早都睡着了,后面的阿满也传来微微的鼾声。
跑道上他的参谋团老孙老葛都在下面等着,恭喜第一次侦察飞行圆满完成。
肥仔笑着和他们击了击掌:问“十匹骡子上尉他们回来了吗?”
葛参谋笑道:“早就回来了。上尉在机库鼓捣密封窗。鲁特尔正在跳伞塔压在飞行员训练。少校要去看看吗?”
“不了,老葛你把照片拿去冲印一下,老孙跟我来指挥室一趟。”
邢骁霏带着作战参谋一进指挥室就说:“孙参谋,嘉卜寺距离实在太远了,除了布伦海姆,其他轰炸机和驱逐机,连ju52都够不着,所以有两件事我们马上要落实,一个奶奶庙机场一定得有供应油车,最好能常驻在机场。第二个,是平地泉以南,山西大同一带,能不能找到更近的机场。”
“只有阳明堡机场。”老孙摇摇头,嘴里冒出了一个肥仔很熟悉的地名:
“大同没有机场,离平地泉最近的是阳明堡机场,属于忻州。和包头距离平地泉差不多。但我真不建议去哪里,那里条件太差了,长官你要是看一眼就知道了,除了暖和点,其他比包头差远了。”
“是吗,”肥仔皱眉道:“那平地泉往东南的张家口呢,”
老孙轻轻摇摇头说,“张家口有个榆林机场,条件可以,但那边也不行,那是宋哲元的地盘,属于所谓自治地域,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邢骁霏又皱了皱眉,“宋哲元不是总呆在北京吗?机场在张家口,五姑娘可是告诉我说,你老孙在这一片地方交游广阔,消息灵通,这机场能不能想法走动走动。拿钱让他们办事?”
“难,换别人还能试试,可张家口是143师驻地。管143师的是刘汝明,现在是察哈尔省主席兼保安司令,这个人啊……迂得很。像这种事,他决计不肯通融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老孙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而且长官,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咱们最好还是不要主动出击。能稳则稳。”
“哦?怎么说”
“我离开太原之前,梁华之梁主任给我说过一件事。
一个星期前,傅作义跟阎主席同去洛阳给蒋委员长贺寿,傅将军问阎主席绥远如何应对,阎主席答“应以最近所完成之国防工事为据点,进行抗战,但不要主动出击,以免激怒日军,大举进犯。”
长官你想啊,咱们要是不管不顾,把嘉卜寺一炸,就是从绥远往察哈尔打大仗了。不说傅作义,阎主席也未必愿意看见这件事发生啊。其实就算奶奶庙安排油车也不好办,因为归绥城有不少日本特务盯着呢。”
“呵呵。好吧,别紧张,老孙,我就是问问,了解一下情况。具体怎么打,黑鹰当然会听阎主席命令,绝不会擅自行事的。”
邢骁霏轻轻拍拍老孙肩膀,才问,“你刚才说这个刘汝明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说他迂得很?”
老孙听完邢骁霏的承诺,也松了口气,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西北军有新老五虎将,冯玉祥有十三太保,但这么老些个将领里,唯有这个刘汝明最愚最忠,也是冯玉祥最信任的人。他有个外号叫刘善人,人忠厚,那是没得说,就是迂腐,认死理。”
“怎么个认死理?”
“当初冯玉祥下野,手下投这个投那个,十三太保恨不得跑光了十二个,就剩下他一人儿,非要死守着等冯玉祥回来,最后连陕西省主席邵力子邵老夫子也跑来劝他,他给来了一句三国演义的词儿,说,今日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长官,你说他轴不轴。”
“好像是……有点哈。”邢骁霏微微一笑。其实他记得刘汝明,前世教科书,只要一提淮海大战,刘汝明那是必须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