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手势优雅地烹着茶,目光看向肥仔,轻声问:“骁霏,那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邢骁霏打了个哈哈,笑道:“嫂子,既然我来香港,自然是继续听处长命令,执行命令啊。”
林怀粤意兴萧索地道:“可我没有命令啦,陈总司令通电下野的时候,就没有集团军政治处了。我如今就是闲人一个,今后说不定也要听余汉谋差遣发落。”
邢骁霏试探地问:“那处长您觉得,广东空军,广东航校还会有吗?”
“不会了。”林怀粤摇了摇头:“飞机到了南京嘴里,怎么可能再吐出来。连锅端,空军所有飞机都飞走了,所有的大将黄光锐,陈卓林,胡汉贤,丁纪徐一个不落,全都反水。以后都不会有广东空军了。”
邢骁霏也心中暗叹,想这一个个浓眉大眼的,怎么转眼全成了反叛。尤其他是真不太理解黄光锐胡汉贤,都是他相当尊重的空中英杰,投南京是为什么呢?又能得到什么呢?
他们反水是他们的选择,但这却导致了陈济棠倒台,没有南天王的支持,自己的用武之地又在哪里?
失利已经过去了一些日子,只要不提到周义,林怀粤的态度还是比较平静的,他淡淡一笑:“骁霏,不怕和你说,其实余汉谋没公开反水的时候,我曾多次进言总司令撤换掉他,甚至想过干脆炸掉他。来个先斩后奏。”
“可是,处长你并没这么做。”
林怀粤看了一眼薛美婵,“你嫂子劝我,说形势天注定,轻易不由人,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再说,就算我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你总挂在嘴上华夏人不打华夏人,我要真让你驾布伦海姆去轰炸余汉谋的第一军,炸他个血肉横飞吧,你肯吗?”
邢骁霏抹了抹脸,道:“处长,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说不好。”
林怀粤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不炸的好,要真炸了,解气是解气了,但第一军和陈总司令和我老爸,我们和粤军中的黄埔系之间,就真的结下血仇了,以后连见个面都难,现在这样,起码将来,有机会还可以见个面,斡旋一下,说不定还能坐在一起喝个酒。”
邢骁霏也跟着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林怀粤道出的才是真理,妥协,顺势,才是民国军阀生存的不二正理。
“有些事你不知道,余汉谋反水之后,陈总司令自知大势已去,不忍心战火蔓延到南粤,就派堂兄到南京去见了那人,答应他派遣大员入粤主持,大家早都谈好了。之后对空军的叛飞,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邢骁霏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之,打打谈谈,妥协是王道就对了。这就是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林怀粤喝了口茶,徐徐道,“其实总司令走之前,倒也给了我一个选择,让我去广西,跟着李白帮他们搞空军。和你也有点关系,他说白崇禧很欣赏你,让我也把你带上。”
邢骁霏眼前忽地一亮:“是哦,广西有航校,自然也有空军的,他们的实力怎么样?”
“有的,两广时分时合,也曾几度为敌,南粤空军强大,他们当然也眼热。最早李白让广东帮他们培训飞行学员,慢慢有了发展后,五年前自己也搞起来一个飞行学校,又购买飞机,逐渐成了一个飞行大队,有飞机20余架。设驱逐、轰炸、侦查三个中队。”
邢骁霏问:“既然是有用武之地,那处长您怎么没听总司令的去广西呢?”
林怀粤笑道:“可惜呀,陈总司令前脚上军舰,后脚我就收到消息,广西空军也被南京收买了,全部叛飞。如今,李白手上估计就剩下几部老旧教练机了。”
邢骁霏遗憾又不甘地道:“飞机少不怕,关键在质量和战力。只要有航校培育飞行员,一个飞行中队也是不难建起来的。”
林怀粤摇头道:“还是不成,骁霏,即便你和我去了,他们也很难养得起,广西那地方不像广东,地瘠民贫,很难筹措到钱款。五年前他们办航空学校,花了千万大洋的开办费,弄得全省叫苦连天。
现在就那点空军,每年还要支出五百万大洋,差不多广西一年财政的三分之一。所以又发行航空公债,又规定了广西全省公务人员都要扣一个月的薪金作为股本,还在全省增加田赋,可以说,广西这支空军是李白节衣缩食才筹办起来的。一旦丢了机队,再想建是千难万难。”
邢骁霏若有所思,轻轻点头道:“飞机,是太烧钱了。”
“除了穷之外,广西那边还有一样不妥,我猜你肯定是看不过眼。”
邢骁霏忙问“是什么不妥。”
“说来还是因为穷,李宗仁白崇禧和日本人联系不少,他们的空军建立背后,有日本人不少军援,桂军的陆军和空军中,也一直有些日本教官。”
邢骁霏双眉不禁皱起,直接不满地怼道:“穷也不能这样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呢!”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其实说来也不奇怪,听说日本人在华夏就看好两个人,说唯此二人能取代常凯申,这两人一南一北。北方一个,是华北宋哲元,南方一个,就是广西李宗仁。
虽不知这话真假,但日本人常会主动向广西示好是真的,李白那么穷,试问送上门的东西,又怎么会拒绝呢?……不过,在大节方面,我看广西还是无亏的。”
邢骁霏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去广西的可能,坚决排除。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相对无语,沉默了一会儿,林怀粤才唏嘘道,“兄弟,我这里倒好办,余汉谋以往和我父亲也颇有些交道,不至于对我父子如何,他若不用我,我便在广州香港之间当个公寓主人也无妨。倒是你……是我把你拉进这趟浑水,不止七次出生入死,最后却一无所获,还遭了一场牢狱之灾,想想实在是有些对你不住啊。”
“林处长,您这是说哪里话,这对我也是一种经历积累嘛,况且,我也没什么大损失。人还在,又不缺胳膊不少腿。”邢骁霏飒然一笑,“跌倒了没事,再来过就是。”
“好,少年壮志,雄心不灭!”林怀粤笑道:“既然是不想去广西,那你可想好去哪儿了。”
邢骁霏摇头道,“之前还没来得及仔细想过。处长您久在权力核心,知道的事比我多得太多,依您之见,除了广西李白那里,华夏还有何处可去呢?”
林怀粤沉吟了片刻,道,“本来华夏最出名的,也就是东北,广东,果府这三大空军,现在东北广东都垮了,只剩果府一家独大。除了南京无处可去。”
邢骁霏沉默不语。
“不过,我刚看你连李白那种情形也不嫌弃,愿意从零开始,那有小股空军的地方确实也还不少。”
“处长,你说这些地方是在哪里?”邢骁霏心一下又热乎起来 。
林怀粤拍拍肚子笑道。“这个说来话长,等会儿再说不迟,现在嘛,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