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惊讶地转过身，看过去。
    卑微乞求的那人，可不就是平日里村子里趾高气扬的徐秀才吗？
    他弓着腰仰视着书铺掌柜，一个劲儿乞求：
    “掌柜的，您再给我点策论，我明天抄完，一准早早给您送过来。”
    南枝心下讶异。
    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徐秀才，竟然在给书铺抄书？
    他不是向来看不起元陌跑商，嫌弃他一身铜臭吗？
    怎么，给别人做工就比元陌高贵了？
    但她并未作声，只坐在桌边喝茶看着。
    书铺老板叹了一声，显然有些无奈了。
    “唉，你怎么听不懂，不是前几天误工的问题！有客人反馈说，买去的书错字繁多！我一看字迹，都是你抄来的！”
    “可是我抄得快啊！”
    徐彦林争取道，掌柜的却眉头一横。
    “抄的快有什么用！你抄的书，铺子里卖不出去！你抄的越多，我赔的不就越多？”
    徐彦林咬了咬牙。
    尽管被说得面上通红，还是不肯死心。
    “那我……那我这次抄得慢一点，仔细一点，行吗？”
    他不能轻易放弃这份工作。
    能赚到笔墨钱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
    他买不起朝中策论，只能靠抄书了解！
    若是丢了这份活计，下次乡试，他就真的两眼一抹黑了！
    只怕，连考题方向都猜不到！
    可书铺掌柜却下了狠心，依旧拒绝道：
    “算了，徐秀才，咱这小铺子装不下您这尊大佛，另谋高就吧！”
    “掌柜的，掌……”
    徐彦林本还要争取一下。
    但见掌柜的拿着包好的笔墨书籍，走向了一侧悠哉喝茶的南枝，他愣住了。
    不想在仇人面前掉份儿，他牙一咬，心一横。
    挺直了腰杆。
    “好！莫欺少年穷，孙掌柜，今日你看我不起，来日我登科及第，你可莫要过来求我！”
    孙掌柜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转过身去，见徐彦林真的在向自己叫嚣，无奈苦笑道。
    “好好好，徐秀才，我得罪不起你，您出门右拐，小二！送客！！”
    随后便转过身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嘴里嘟囔着，“这都什么人啊，真是开眼了……”
    抒发完心头不忿，转头又戴上了笑脸，过来招待南枝。
    “南姑娘，久等了，这个是小铺新上的墨碇，送您一块儿，您用好再来。”
    南枝客气颔首道谢，又状似无意地打探道：
    “那个人是……”
    掌柜的正满腔牢骚没处发泄，闻言便开了麦。
    “他呀！陈家坳的徐秀才，整天牛气哄哄的，鼻孔朝天，抄的书却是错字连篇！你说我这么大个铺子能用他这样的人吗？也不知是怎么考上秀才的……”
    看着南枝脸色阴晴难辨，他急忙话锋一转，又是一副好人形象。
    “不过，我们铺里其他的秀才也是很好的，抄的书字迹工整，错字也少。说来，您家里公子、相公若是也想抄书练字，我们这边也是欢迎的……”
    南枝笑了笑，心下感叹这掌柜真是会做生意。
    不过还是如实相告。
    “不了，我家相公体弱，我舍不得他干这些体力活。”
    掌柜的闻言一怔，被秀了一脸。
    转头又笑道：
    “哎，是呢，能娶到您这样貌美又能干的妻子，您家相公真真是有福的！”
    南枝笑笑，不再与他多说，抬步出了门去。
    又到济世堂坐了坐，和徐起聊了一下最近成药卖的如何。
    看时间差不多，带两小只吃了午饭，方才回转。
    刚进陈家坳，就看到村口为了许多人在看热闹。
    她好奇地凑了过去，认出……
    正是前几日回娘家却被吓傻的李家女。
    她丈夫本是来接她回家，一见她这副模样，顿时便写了休书。
    李家女疯疯傻傻地流着口水，抱着男子的大腿哭嚎。
    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
    “我儿，宰相……我是，诰命夫人……我儿，宰相……”
    死活不让那男人走。
    那人身着绸缎，一派商人模样。
    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顾不上什么身份体统，夫妻情分。
    眼看甩不开李家女的手，便抬起一脚，踹在了她的头上。
    李家女一声哀嚎，晕倒在了他腿边，村里人看不下去了。
    厉声何止：
    “住手！你怎么打人呢！”
    “就是，你都把她休了，凭什么打她？”
    那人被村民推得直往后退，面红耳赤地解释着。
    “她是傻子，她纠缠我……”
    见说不通，奋力挣开众人的手，脚底抹油逃走了。
    南枝看着晕倒在地上的李家女，遗憾地摇了摇头。
    完了。
    陈家坳又多了一个傻子，以后可不更热闹了？！
    到家后，南枝和元陌转达了先生的提议；
    又说了书铺里遇见徐彦林的事，两人一边谈笑，一边做晚饭。
    就在两小只也进了院子，一家人刚准备吃饭时，虎妞又踹了门——
    这虎妞，一脚就把南枝家院门踹个细碎。
    庭院烟尘四起，连隔壁的林二虎和王小娥都惊动了。
    南枝满头黑线。
    “不愧是虎妞，真虎！”
    “我去看看！”
    南枝一把抓住就要往外跑的元夕，将他拉在身后。
    “别乱跑！”
    而后大步出了屋门。
    “贵客光临，有失远迎！”
    她阴阳怪气地笑道，却把不明所以的虎妞笑得一愣。
    “啥贵客贱客的，说人话！”
    南枝掩唇笑了笑。
    “你来给我送新的院门了，岂不是贵客？”
    虎妞瞥了一眼身后随之掉落的门板，尴尬地咳了咳。
    “少废话，我问你，这是不是你的？”
    虎妞手里提了一个……红肚兜？
    南枝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心想，果然彪悍，不愧是她。
    “这东西，你就这么大喇喇地提溜了一路，徒手拿过来的？”
    “不然呢？我还穿身上啊？这么小，我他娘也穿不上……你就直接说，是不是你的？”
    南枝啧了一声，被气笑了。
    “你凭啥说是我的啊？”
    虎妞一甩手里的红布，有理有据。
    “这上边绣了字，陈家坳女人里边，只有你认字！”
    南枝无语了，走进了两步。
    “我认字，肚兜就是我的了？你是不是傻？这上边绣的是名字——刘，二，丫？”
    南枝看了眼身后的元陌，呆萌地眨了眨眼睛，回眸问虎妞：
    “这东西，你在哪弄的？”
    “刘二丫是谁？奶奶的，今天老子不干死她，我他娘就不叫虎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