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群山间,白首神情悲怆,心神枯槁如木,他不明白,养他长大的师父,白月光一样的师姐,为何会如此无情?
“何方牛鬼蛇神?也敢在此造次!”
杜衡怒喝,血海汹涌而出,遮天蔽日,挤满整片天地,无穷伟力压落,将冥月谷众人尽数镇压在地。
“锵!”
长剑出鞘之声如同九天龙吟,白首心神失守之下,挥剑斩向杜衡,刹那间,一朵巨大青莲在血海上绽放。
杜衡冷哼一声,若是在别处,他与白首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可是在这里,是他的地盘。
“给我冷静点!”
连岳山脉内一百零八座山岳接连轰鸣,爆发无穷神光,犹如一根根光柱,贯穿天上地下,镇压九天十地一切敌。
青光破碎,莲花凋零,神通不敌伟力,白首被强行镇压,一百零八根光柱各有神光射出,将他锁在大地上。
杜衡神色冷峻,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口发天音道喝,似洪钟大吕,若当头棒喝。
“用你的剑眼剑心好好看一看,看一看他们是谁?”
说罢,他眉心现出一片金色小湖,神魂小人踏在浪头上,演化出一口神钟,钟声化作涟漪扩散,听在冥月谷众人耳中如同魔音阵阵。
“乖徒儿,快阻止他,为师的头……快裂开了!”
冥月谷掌教乌通,此刻头痛欲裂,奈何被杜衡镇压在地,连说话都困难。
“师弟,快救救我们!”
娇弱如弱柳扶风般的乌荑脸色苍白,微蹙的娥眉,俏脸上不时闪过的痛苦之色更让人心生爱怜。
“师兄,我的头好疼!师兄!”
刚满十岁的小师弟,平日间天真活泼,此刻却因疼痛而面目扭曲,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神魂秘术之下,冥月谷众人神魂被扯出,半露于额顶,那些神魂扭曲到极致,似无数个神魂碎片缝补而成,彼此纠缠尽显诡异之状。
白首目光呆滞,不忍直视,向着冥月谷众人所在重重叩首,脸深深陷入沙土中。
群山之间,众人无言,唯有风过山谷的呜咽之声回荡。
良久,杜衡长叹一声,收了神魂秘术,略带疲色地道:“他们的神魂被人以秘法撕裂,缝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虽能将其剥离,但也会要了他们的命。”
言罢,杜衡脸上露出一抹愧色,沉声道:“抱歉!若非是我行如此冒险之法,百家也不会狗急跳墙,做出这等事情。”
“我不怪你,若非有你拖延,白首已然与冥月谷一同消逝了。”
白首声音嘶哑,对着杜衡深施一礼,“谢谢你帮我留住这条命,让我有机会去复仇!”
杜衡看着他流下血泪的双眸,不由得心中一叹,道:“我与西方佛土有些关系,将人送到那里去,以那烂陀寺老方丈的功参造化,配合佛帝兵慈碑,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不用了!”
白首心如死灰,面无表情地道:“你是妖族,可能不识得此法,这是李代桃僵之术,将肉身内的神魂换掉,再扯出原本神魂中的一缕融入,如此神魂气息便毫无变化,即使是至亲之人也不能分辨。”
“凡中此术者必须是将死之人,在其弥留之际,以脱离香火金身的虚神附身,借其最后一缕神魂掩盖天机。再辅以宝药将人救回来,如此就成了这种虚活实死的状态。”
白首的声音越来越冷,他知道,这种法绝非一日之功,恐怕在一年前他第一次回宗门之后,百家便已经实施了。
也就是说,无论他作何选择,都保不住师父师姐及冥月谷众多师兄弟的命了!
“哈哈哈!我的白首徒儿,原以为你只是个好运的泥腿子,不曾想也有如此见识啊!”
乌通额顶显露的神魂猛然一变,化作一张皱纹密布的苍老面庞,若一条长着人脸的蛇精在乌通头上徘徊。
他本想以乌通的身份接近白首,伺机将其拿下,却不想半路杀出个杜衡搅局,让他不得不提早现身。
“阴阳家的土地,聚纳金身,最起码可以延续千载寿元,你也真是舍得。”
白首表情淡漠,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之中传来,冷人脊背发寒。
“老夫神魂将朽,只能搏上一搏,也好沾沾你这位大帝传人的光不是,我的白首徒儿!”
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苍老人脸接手乌通身躯后,竟然抗住杜衡的血海,带着冥月谷众人逃了出去。
“老梆子,我让你走了吗?”
杜衡冷笑,动用绝世杀场,一百零八根通天神柱震落光华,若一重重波涛在汹涌,天地间肃杀一片,万物凋零。
“嘻嘻!”
乌荑额顶同样扯出一张苍老人脸,那是一张老妪的脸,狰狞而恶毒。
它操纵着乌荑的身躯上去,以血肉之躯硬撼杀场伟力,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轰!”
一道杀光与乌荑擦肩而过,击沉了远处的大地,炽热的岩浆汩汩涌出。
“我的好师弟,你的朋友想杀了人家呢?我这心里啊,好害怕呢!”
控制乌荑的老妪人脸故作矫柔,碰着被杀光斩落的秀发,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锵!”
剑鸣声响彻大荒,一道青光闪过,白首收剑归鞘,乌荑已然身首异处,附在她体内的神魂亦跟着消亡。
“白首徒儿,你竟然杀了你师姐?”
附在乌通身上的苍老人脸大惊,没想到白首竟能如此果决,当即便率领其他人撤退。
“你虚神腐朽,神火将熄,一月前便该归西,却借了我师父的命,苟活至今,现在,你该还命了!”
白首再度出剑,剑光若一片青色光幕展开,将乌通头颅割下,亦钉死了附在其内的苍老人脸。
他像是死神一般在群山间行走,长剑掠过,剑鸣声如同老怪物们的丧钟,每一次响起,都会有一人陨落。
白首亲手斩下了师父师姐及众多师兄弟的头颅,又动用玄法演化出一具具冰棺,将他们的尸身收敛。
看着靠在冰棺边上,失魂落魄的白首,杜衡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取出一只酒坛,两个人味同嚼蜡地共饮。
出人意料的是,白首先开口了,“你说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灵气多好,那样大家都不能修行,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不用抢来抢去的,拼个你死我活。”
“相信我,你不会喜欢那样的世界。”
杜衡狠狠灌了一口酒,语气低沉地道:“在这里,可以做到一人敌一国,有奇遇,有机缘,你还有机会去颠覆那些世家圣地,去向他们复仇。”
“而在那样的地方,个人的力量与大势力相比太渺小了,他们随时可以捏死你,人定胜天只不过是个笑话。”
白首自嘲一笑,惨然道:“也对,最起码我还能复仇,还能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拖进泥潭!”
杜衡无言。
“我该走了!”
白首神色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在等我出去复仇,不然会有更多的冥月谷弟子被做成这等不人不鬼的怪物送进来。”
“带上她和玄武圣兽,可以当个护身符。”
杜衡一把抓过阴阳圣女,啪得一掌打碎其道基,修为尽数废掉,将人和玄武一齐扔给白首。
白首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没有去接,反而对着杜衡说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反复无常,做好人又不彻底,做坏人又不纯粹,总有一天你会在这上面栽跟头的。”
“锵!”
长剑划破虚空,阴阳圣女那颗样貌姣好的头颅飞起,鲜血染红了大地。
“这个女人也好,玄武圣兽里那些人也罢,早已被当成了弃子,百家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
白首收起冰棺,转身离去,而原地却留下一株神药,通体泛着淡青灵光,辐射出浓郁的生命因子,仅仅是药香便让人精神一振。
“拿去救人吧,记得每年今日给我这个可怜人送上一壶酒,也算你认下我这个朋友了。”
在生命的尽头,家破人亡、亲友皆逝的白首将这个见证自己悲惨人生的男子当成了唯一的朋友。
白首知道,杜衡心中有愧,若不以神药支开他,他必定会跟着自己出去,战到哪怕天翻地覆。
杜衡目送他远去,心中蒙上一层阴霾,尽管白首跟他解释了一切,可在他心中,还是有愧于冥月谷,有愧于白首。
他启动了孔天霸留给他的祭台,不出半柱香,便有一头大妖到来。
这是一头有着陆吾血脉的虎妖,修出六颗头颅,呼啸间风云变色,六首齐动可以左右一方天象。
“见过少主!”
走兽以麒麟为尊,故此大妖陆昊到来后,纳头便拜,眸光火热,如同看到信仰的神明。
“陆昊大哥多礼了!”
杜衡避过,连忙将他扶起,道:“小弟寻到续命神药,请陆昊大哥帮忙带回万妖城,相救赤狰王前辈。”
陆昊一愣,不解地问道:“少主不与我一道回去吗?”
杜衡摇了摇头,平淡而坚定地道:“陆昊大哥应该看见山外的情形了,我要去参战,去杀人!”
这陆昊是个实诚人,走兽一脉对于麒麟的崇敬早已深入骨髓。
听到杜衡如此说,他直接拎出一口阔斧,虎目一瞪,杀气腾腾地道:“无须少主亲自动手,我老陆替你去杀!只要少主一声令下,就是要我的头颅,我老陆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人妖两族才和平没几天,不宜再起战事,陆昊大哥先回万妖城,我随后便到。”
说着,杜衡也不顾陆昊反对,以超级杀场镇压了他,将神药塞到他手中,强行把他送上跨域阵台。
送走陆昊,杜衡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走兽一脉对麒麟有着近乎执念般的崇敬,陆昊必定会将神药安然送回万妖城,以解赤狰王之危。
“诸子百家,我来与尔等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