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一处废弃的矿井中，杜衡从昏睡中醒来，望着不远处那道倩影，他不禁扯出一抹苦笑。
    他运气不好，阴阳家矿脉深处藏着一个化神巅峰的老家伙，他借地气挪移，两个人撞了满怀，那老头像个老兔子似的，刷得一下跳开，反手一巴掌就把他拍成重伤。
    若非墨倾心及时赶到，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你怎么……我腰间的锁链呢？”
    杜衡开口，可话说一半面色陡变，那只抚向腰间的手突然滞在半空。
    “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拿掉了，怎么了？”
    墨倾心答道，素手一抖，一条铁索如黑龙般飞向杜衡。
    “坏了！快走！”
    杜衡接过铁索环在腰间，一拳打穿矿井，极目远眺，几道身影划破长空，看样子数息之间便能到此。
    “走！”
    杜衡伸手向地面一指，一条黄龙探出头来，张口将杜衡二人吞掉，随后一头扎进地脉之中。
    “空！”
    他们前脚刚走，一道强悍的力量便从天而降，一击轰塌矿井，蛛网般的裂纹蔓延数百里。
    纵横家长老苏晔的身形在矿洞边凝实，他皱眉望着手中的罗盘，指针滴溜溜乱转，显然是又失去了杜衡的踪迹。
    地下，杜衡二人坐在黄龙腹内，沿着地脉奔行五万里方才停了下来。
    仔细探查周遭确认安全后，杜衡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个老家伙一手神算之术着实恐怖，以后你带着我的石戟，可以蒙蔽天机。”
    墨倾心一副了然之色，怪不得她们藏在哪里都会被找到，她拒绝了杜衡递过来的石戟，取出一卷画卷。
    “我有这个，尽可让他推算，无碍的。”
    她将画卷展开，白雾顿起，如同立身于一方小世界，整个人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嘶！这是……时光大帝！”
    杜衡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画卷上绘制了一片净土，一个男子英姿伟岸，背对着他们，散发的气息似乎要压塌万古诸天，让人心中惊惧。
    他明白了墨倾心的底气，有这幅时光大帝的画像在，纵横家的老家伙要是敢不长眼推算她，即使隔着亿万里，相距无数大界，依旧会被时光大帝的帝威震死！
    “嗡！”
    墨倾心身边的白雾突然剧烈翻涌，一股波动跨越虚空而来，被画卷感知，将其显化出来。
    “嗨！想什么来什么！”
    杜衡嘿嘿直笑，奸诈无比。
    破碎的山河间，纵横家长老苏晔盘坐在祭坛上，宝相庄严，纵横家制式法器天机盘悬在他头顶三尺处，再上三尺，他的神魂屹立，勾动天地道痕。
    “噗！”
    苏晔并指如刀，剖开自己胸口，三滴晶莹璀璨的殷红血珠飞出，落在法器天机盘上。
    “既然杜衡跑掉，那就捉了画家的女娃娃回去，剥夺传承，为稷下学宫再添一脉！为我人族气运再盛一分！”
    他声音冰寒，以三滴心头血发动秘术，一道道玄光自天机盘腾起，经神魂勾联诸天。
    这是上古天演道的天演神术，涉及到传说中的小命运术，与那三千大道之首的命运大道有关，是推演神术，亦是攻伐大术！
    百家其他长老躲得远远的，古道统的人更是跟躲煞星一样，恨不得绕着这里走。
    推演天机是要沾染因果的，不论成功与否，这因果是结下了，积攒到一定程度，上天便会降下天劫清算。
    所谓众生畏因，菩萨畏果，因果这东西能不沾就不沾，特别是那些还想再进一步的人，连平日里的言行都会注意，何况这等推演天机的大因果。
    换言之，此刻的苏晔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强行推演天机，此事过后，能有一月的寿数都算他福运深厚！
    苏晔现在完全不在意这些，一年前他便感应到大劫来临，这才出世，要在生命的尽头为纵横家尽最后一份力！
    天演神术盗取天机，秘力隔着无尽虚空降临，墨倾心只觉神魂蒙昧，出现片刻迷离。
    “嗡！”
    画卷荡出涟漪，若春风拂面，立时让墨倾心清醒过来。
    “空！”
    帝者不可辱，即使只是一副画像，帝威自动反击，轰碎天机秘力，恐怖气息顺着天演神术的联系跨越虚空而去，降临在苏晔识海之中。
    精神领域中，一道身影显化在此，他英姿伟岸，似与万古诸天比肩，脸若刀削，眸子中蕴藏宇宙生灭的景象。
    高贵，超凡，霸道，恢宏，古老……种种气息扩散开了，让苏晔一下子瘫软再地，神魂战栗，不得已退回识海。
    “拜见大帝！”
    苏晔颤颤巍巍地叩首，脸上泛起死灰色，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大帝超然物外，不会与他计较，可天降的因果劫难他逃不掉。
    时光大帝并未理会他，毕竟这只是一副画像，有帝威帝韵，却无帝魂帝念，缺乏意识主导，只能被动反击。
    苏晔跌坐在祭台上，面如死灰，他望向守候在不远处的亲传弟子，眼中闪过一抹慈爱。
    “哗！”
    天机盘震动，这件与苏晔性命交修的半步王器被他亲手抹掉印记。
    “走吧！莫要回纵横家，走得远远的，将纵横家圣法传承下去，这辈子都不要出世！”
    苏晔伸手轻轻一拨，天机盘轻飘飘地飞远，落在那个守候在祭台边上的清秀少年手中。
    “师父！”
    苏微叩首，长跪不起，脸埋在焦土中，恰此时山风过谷，呜咽如泣如诉。
    “去吧！”
    苏晔勉强提前一丝力气，抬手打开一道虚空裂缝，将这个亲手养大的弟子送走，为他们这一脉留下最后一点香火。
    “轰！”
    虚空裂缝刚刚闭合，便有血色天雷涌出，密密麻麻的电蛇连成一片，若一朵血云落下，顷刻间覆盖整个山谷。
    “灭世血雷！”
    万里之外，百家长老心中惊骇，万万没想到天罚来得如此之快，更是降下传说中的灭世血雷！
    这是成帝是才会出现的劫难，大帝之下，绝无生还之理！
    “老友走好！”
    儒家的一位山长长揖到地，他是与苏晔同一时代的人物，如今故人似风中落叶，陆续凋零，心中难免生出悲凉之意。
    “老夫杨槐，以稷下学宫之名，传令百家弟子，行战时守则，所有战部就近集结，缉拿大妖杜衡！”
    一道法令由祭台传至四面八方，整个灵州都沸腾了，乱成一锅粥似的，两个名字在百家弟子口中相传，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杜衡，白首。
    一个举世皆敌的大妖，一个福运深厚的可怜人。
    冥冥中注定的命运似乎在借诸子百家的手，将两个人赶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