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郭少云看着各个项目资金消耗报告,觉得进度都在可控范围内,一直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忽然想起,来海城这么久了,似乎还没好好欣赏过这座城市周边的风景。于是心血来潮,叫上陈虎,开车前往闻名已久的“望海阁”。
望海阁位于海城市郊的一处小丘陵之巅,估计海拔最多也就七八百米。有盘山公路可以直接通到山顶。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爬升,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从碧蓝的海岸线,到繁华的城市轮廓,再到郁郁葱葱的山林,仿佛在翻阅一幅生动的画卷。
当车子终于抵达山顶一块空地时,豁然开朗。极目远眺,蔚蓝的大海无边无际,与天空在天际线交融,山海之间的壮阔景色令人心旷神怡。这种宁静而磅礴的美,是上一世终日忙碌的他从未停下脚步好好欣赏过的。
望海阁本身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期间历经多次翻修,如今主要由山脚下村里的老人负责日常维护。
走近了看,能清晰地感受到历史的厚重底蕴:红墙斑驳,许多地方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深浅不一的砖石;一些木结构的廊柱和窗棂也出现了开裂,透着岁月的沧桑。
在离望海阁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显然已被遗弃的破落村屋,看样子村民大多已经迁走了。郭少云一时兴起,带着陈虎走过去,想感受一下那个年代残留的气息。
刚走过几间坍塌了一半的土坯房,郭少云意外地发现,其中一间看起来相对完整的屋子前,竟然有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奶奶,正抱着一小捆柴火,颤巍巍地往屋里走。
郭少云连忙上前打招呼:“奶奶,您好啊。”
老奶奶听到声音,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但十分和善的脸,她笑着回应,虽然牙都快掉光了,说话有些漏风,但郭少云还是连猜带蒙地听懂了。
郭少云好奇地问:“奶奶,村里的其他人都搬走了吧?您怎么还住在这里?”
老奶奶放下柴火,指了指不远处的望海阁,慢悠悠地说:“大部分都搬下山去喽,山下方便,年轻人也都进城打工挣钱了。我老了,就不去添麻烦了,留在这儿,守着它。”
郭少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那座古老的望海阁:“这阁楼……还需要人守着吗?”
老奶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遥远的光,她缓缓说道:“年轻的时候啊,我和我老头子以打鱼为生。有一年,碰上大风浪,船翻了……他让我抱住一个塑料桶,自己游到小船边,想把它翻过来……又一个浪头打过来,船沉了,他也……也被卷走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我就死死抱着那个桶,不敢松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涨潮了,把我送到了岸边。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望海阁……我就相信,是我老头子,拼着最后力气,把我送回来的……我得替他,守着这儿。”
郭少云听得心中大为震动,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那……您的孩子呢?”
老奶奶摇摇头:“那时候,还没孩子呢……后来,也就一个人这么过来了。”
郭少云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酸。他下意识地想从钱包里掏些钱留给老奶奶,改善一下她的生活。
老奶奶却异常坚决地推辞不要,反而转身从屋里拿出几条晒得硬邦邦的咸鱼和一小袋淡菜干,非要塞给郭少云:“自家做的,不值钱,你们城里人尝个鲜。”
郭少云连忙说:“奶奶,这样,您这些东西,我买!您拿着钱,买点好吃的,也好啊!”
老奶奶却笑了,摆摆手:“我要钱有啥用?菜和粮是自己种的,够吃。缺个针头线脑的,就拿这些干货去山下村里换点儿……这些海货,还是我自个儿去山那边滩涂赶海拣的呢……”
郭少云拗不过她,只好收下那份沉甸甸的、带着海腥味和老人心意的礼物。他又陪着老奶奶聊了好一会儿家常,听她絮叨着山上的四季、海上的天气、还有关于望海阁古老的传说。
眼见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山峦和海面,郭少云才起身告辞。
返回汽车的路上,陈虎忍不住感慨道:“郭总,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不爱钱的人。”
郭少云没有说话,只是回头又望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寂而又坚定的望海阁,以及阁楼下不远处冒着袅袅炊烟的简陋小屋。
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活着的意义,并非物质的堆砌和欲望的满足。
那位老奶奶所有的坚持与守候,所有的淡然与豁达,或许只是为了心底那份最深沉的情感寄托。她唯一的盼头,就是好好活着,守着他们共同的记忆,等到未来某一天,在天堂重逢时,可以笑着对老伴说:“你看,你没有白白救我,我没有辜负你给我的这条命,我替你守好了咱们的望海阁。”
山海依旧,人间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