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教室的空气里浮着细小的尘埃,被月光照得像无数跳动的银粉。那面镜子就立在教室中央,高得快抵到天花板,宽得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镜框是暗沉的金色,雕着繁复的花纹,像缠绕的蛇与展翅的鹰,边缘嵌着些磨得发亮的宝石,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光——与周围落满灰尘的课桌椅、蛛网密布的墙角格格不入,像块被遗忘在废墟里的星辰。
“这是什么?”我走到镜子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镜框,灰尘在指尖积了薄薄一层,“一面镜子?”
哈利的声音从隐形衣下传来,带着点没藏好的颤抖:“我也不知道。刚才在禁书区被费尔奇追,慌不择路跑到这儿,它就……就在这儿了。”隐形衣的边角在月光下轻轻晃动,露出他一截颤抖的手腕。
灵狐从我的袖中跳出来,绕着镜子转了两圈,光屑落在镜面上,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像投入湖面的星子。我侧头看向那团扭曲的空气:“你倒是说说,深更半夜不在宿舍睡觉,跑到禁书区做什么?难道尼可·勒梅的秘密藏在禁书里?”
隐形衣下的身影僵了僵,过了好一会儿,哈利才掀起衣袍的一角,露出张泛红的脸,绿眼睛里还带着惊惶:“我、我想找找关于勒梅的书……没想到费尔奇会来。”他顿了顿,反过来问我,“那你呢?怎么会来这儿?”
“我?”我笑了笑,指尖在镜面上轻轻划动,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睡得太早,却没什么好梦。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去图书馆找本书看看,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禁书区‘哐当’一声——”我故意拖长了语调,眼尾扫过他紧张的脸,“像有人把油灯摔了。顺着声音跟过来,就看见个穿隐形衣的小家伙钻进来了。”
哈利的耳朵瞬间红透,慌忙把隐形衣拉严实了些:“我不是故意的……”
“这镜子可真高大。”我没再逗他,转而打量着眼前的镜面。它比普通的镜子亮得多,像淬了月光的湖水,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能照得一清二楚,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照出的影像似乎比实际更鲜活,连我斗篷上绣的彼岸花,都在镜中微微颤动。
“嗯。”哈利应了一声,脚步不由自主地挪到镜子正前方。隐形衣从他肩头滑落,露出他乱糟糟的黑发和那双睁得圆圆的绿眼睛。
就在这时,他忽然屏住了呼吸,身体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镜面——镜中的哈利身边,多了两个人影。
一个女人站在他身后,有着和他一样乱糟糟的黑发,眼睛也是明亮的绿,正笑着朝他招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姿态温柔得像春日的风。她旁边站着个男人,戴一副圆框眼镜,黑发同样凌乱,笑得露出白牙,正伸手想揉哈利的头发。两人都穿着巫师袍,周身仿佛笼罩着层淡淡的金光,在镜中显得格外温暖。
哈利的手开始颤抖,慢慢抬起,伸向镜面后方,指尖穿过空气,却什么也没碰到。他的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眶一点点泛红,水汽在绿眼睛里打转,像要落下的雨。
“他们……”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不敢相信的茫然,“他们是……”
灵狐跳到镜子边缘,光屑在镜面上聚成小小的光斑,照在那对男女的影像上。我看着哈利的侧脸,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手还停在半空,仿佛想透过冰冷的镜面,抓住那触不可及的温暖。忽然想起在家族古籍里见过的记载——有些魔法物品能映照人心最深的渴望,像溺水者看见的岸。
“想知道他们是谁吗?”我轻声问,语气放得很柔。
哈利猛地转头看我,绿眼睛里的水汽差点掉下来:“你知道?”
我摇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但我知道,镜子不会说谎。”它照出的从不是真实,而是心底最执着的念。就像此刻的哈利,念的不是勒梅的秘密,而是从未拥有过的拥抱。
他重新转回头,死死盯着镜中的影像,肩膀微微耸动,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那对男女的影像还在笑着,女人的指尖依旧停在他肩上,男人的手悬在他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月光从窗棂移到镜面上,照得哈利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我没再说话,只是靠着旁边的课桌椅,看着他沉浸在那片虚幻的温暖里。灵狐蜷在我脚边,光屑轻轻晃动,像在安抚。
或许,这就是邓布利多没说出口的考验。比起活板门后的秘密,比起勒梅的魔法石,此刻这面镜子,才是更难面对的东西——它让你看见渴望,却又提醒你现实的冰冷。
哈利在镜子前站了很久,直到眼睛红得像兔子,才慢慢转过身,声音还有点哽咽:“他们……是我父母,对吗?”
我望着他眼底的期待,轻轻点了点头。
他忽然笑了,带着点泪意,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我就知道……他们看上去,很温柔。”
灵狐轻轻叫了一声,蹭了蹭他的靴底。镜面中的影像渐渐淡了些,那对男女的笑容却仿佛刻进了哈利的眼里,亮得像两盏灯。
哈利的手带着点微颤,轻轻拉住我的手腕。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隐形衣的寒气,却透着股执拗的暖意,不由分说地将我拽到镜子前。月光恰好落在镜面上,像铺了层碎银,把我的影子照得纤毫毕现。
“你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好奇,绿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像两颗星,“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我望着镜面,指尖下意识地绷紧。镜中的“我”穿着银绿色的斯莱特林袍,红绳铃铛在腕间轻轻晃动,唇边挂着惯常的完美笑容——唇角弯起的弧度精确到三分,眼尾的线条柔和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至于热络,是苏家礼仪课上练了千百遍的模样,像幅精心装裱的画。
灵狐蹲在镜沿,光屑落在镜中的“我”脸上,忽然间,那完美的笑容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轻轻漾开了涟漪。
唇角的弧度松了些,不再是精准的三分,而是微微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暖意。眼尾的线条柔和下来,竟洇出几缕浅浅的细纹——那是真心笑起来才会有的痕迹。镜中的“我”眼睛亮得惊人,像盛着星光,再也没有平日的疏离与戒备,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快活,像个终于卸下所有规矩的孩子。
更让我呼吸一滞的是,镜中的“我”身边,多了个身影。
哥哥穿着他常穿的月白长衫,墨发用根简单的木簪束着,正微微俯身,指尖轻轻点着镜中“我”的额头,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春日的风。他的嘴角也扬着,不是平日里应付家族的客套,而是那种能让眼角都染上暖意的笑,和镜中“我”的神情如出一辙。
“哥……”我下意识地低喃,指尖发凉,几乎要触碰到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