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作为诸子百家中人数最众、势力最广的一家,可谓一呼百应,而这般力量却不受朝廷掌控。

其在民间掀起的波澜实在太大。

将晨在齐国十日、临淄三屠时,都未曾引发这等骚乱。

可刚刚针对农家动手,归城便闹出这等事来。

赢政神色更沉。

这说明了什么?

正说明农家之害、农家之影响力深远。

“章邯,去察看情形,莫让事态扩大。”赢政侧身吩咐。

此时,咸阳城下已是尸横遍地。

数目不多,仅千余人。

秦国商鞅变法以来,律法严苛,民众鲜少参与此类**。

更何况,将晨所杀不过数百人。

余下数百人。

将晨一挥手,尽数被士兵押入城中。

牢狱之中。

“你亲自看守,无论谁来都不准开门,严加审讯,务必揪出幕后主使。”将晨向王贲下令。

“遵命!”王贲应声。

将晨随即离去。发生这等大事,终究需向赢政禀报。

秦王宫内,赢政早已等候多时。

见将晨入内,他丝毫不觉意外。

“如此行事,不怕失了民心,影响你日后继位?”赢政负手而立,背对着将晨。

立于殿阶之下,赢政望着高处那看似遥不可及的王座。

言语间,毫不掩饰对将晨的期许。

大位传承。

在赢政心中,无人比将晨更适合继承王位。

此子类他。

年纪尚幼便杀伐决断,毫无妇人之仁,甚好。

赢政极为满意,若能稍加收敛便更臻完美。

反观扶苏,有时赢政甚至怀疑是否被人调换。

他这般雄主,怎会生出如此愚钝的长子。

铁血手腕,纵非嫡长亦能震慑朝野。

赢政常感头疼,旱涝不均,愚者过愚,狠者过狠。

既然没有更出色的子嗣,他只能寄望于将晨。

将晨依旧神色淡漠,缓缓开口:“父王且做慈父,恶名由儿臣来担。”

赢政闻言愕然:“寡人做慈父?”

有生以来,他首次如此震惊。

忽然忆起将晨生母昔日评价:“三子寡言,然每每语出惊人,发人深省。”

这岂止是语出惊人!

此子竟妄想让他成为慈父?

赢政立刻面露不悦,反驳道:“你可知,六国之人多年以来皆称寡人为**,称我大秦为暴秦!”

提到**二字时,赢政竟隐隐流露出几分得意。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你可知寡人为何从不因此名动怒?正因他们如此称呼,恰说明他们畏惧寡人,惧怕寡人的兵锋。他们承认了——寡人,就是强者。”

将晨生平第一次,真正正视赢政。

也是他初次略略读懂这位君王。

更对这位千古一帝的胸襟,有了深切的体会。

千古一帝,名不虚传。

“近来你需低调行事。农家已将矛头指向你,何况他们根基在楚国,眼下我们难以应对。”赢政语重心长地提醒将晨。

“父王,请看这个。”

将晨取出一幅地图。

赢政略带惊讶地看着,心中升起几分期待。

其实对于将晨,赢政内心颇为复杂。

既有亏欠,也有欣慰,更盼他能成长为合格的继承人。

扶苏已不堪大用,若此“号”再不成,赢政只能将就使用。

谁料,这个十多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号”,竟是最**的。

“寡人倒要看看,你能带来何等惊喜。”赢政抱臂上前。

将晨缓缓展开卷轴,赢政眉头一皱——他想起荆轲刺秦的往事。

如今对卷轴,他已有阴影。

不过对将晨,他倒毫不担心。

将晨将地图摊在地上,指着说道:

“父王请看,这里是召陵,此处是上蔡,另一处是淮河。可分三路兵马渡颖水,直取寿春。依儿臣之见,如此可灭楚国。”

哐当!

赢政扑到地图前,手指微颤,急问:“这地图从何而来?”

二百二十八

“是儿臣剿灭农家之后,派人多方查探所得。”将晨答道。

赢政轻咳一声,略显尴尬:“今年秦国已无力出兵,也不宜出兵。”

尽管赢政心怀统一天下的宏愿,却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操之过急反而难成事,更何况他隐约觉得将晨这般积极,或许更多是为了针对农家。

这不可取。

此事急不得。

“楚国能在短时间内集结百万大军。”赢政提醒道。

“那就坑杀六十万,以此震慑楚国,永绝后患。”将晨抬手回应。

此言不虚,将晨心中早已反复思量若攻楚国,该如何处置其庞大兵力。

更何况是数十万乃至百万之众。

若让这些训练有素、正值青壮的兵士解甲归田,日后一旦有人振臂复楚,顷刻间便能聚起数十万心怀故国的精锐之师。

届时秦国正南北征战,南征百越,北击匈奴,国内兵力最为空虚。

篡国夺位,易如反掌。

将晨始终清醒,不能以短浅目光看待秦国——这个看似即将一统天下的强大帝国,其实早在统一六国时,就已埋下二世而亡的隐患。

看似偶然,实为必然。

轰!!!

赢政脑中嗡鸣,怔怔望着眼前杀气凛然的儿子,良久无言。过了许久,他才无力地拍了拍将晨的肩膀:“往后……寡人就做个慈父罢。”

老了,与这小子相比,寡人当真老了!

赢政颓然仰首望向殿梁。

从何时起,他赢政竟不知不觉成了心慈手软之人?

“父王确不该有妇人之仁。”将晨微微颔首。

赢政心中更觉郁结。往日总是他斥责扶苏优柔寡断,恨其不争,如今竟被自己的儿子反过来告诫莫要妇人之仁。

将晨离了秦王宫,步出殿门,漠然远眺。

既然暂不能对外征伐,便先安定内政。

毕竟,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秦国内部积弊已深,是时候彻底清算了。

宫门处,将晨迎面撞见匆匆赶来的赵高。

将晨目光如冰,冷冷注视着对方。

赵高被这视线刺得脊背发凉。吃过亏的他学乖了,垂首避开对视,不敢再有半分挑衅。

许是心慌意乱,这毫无武艺的常人竟在登阶时踉跄跌倒。

将晨微微侧首,垂眸俯视,眼神里尽是漠然。

赵高攥紧拳头,阴鸷的目光掠过地面,快步离去。屈辱如毒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