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城上空,那五爪气运金龙盘旋的身姿,似乎因“破云”号带回的宝贵资源而稍显舒展,龙吟声中少了几分悲怆,多了几分积蓄力量的沉凝。丹药如同甘霖般注入伤兵营,空冥石被阵法师们小心翼翼地嵌入城防大阵的关键节点,枯竭的灵脉重新得到滋养,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灵光。尽管这点补充对于庞大的战争消耗而言仍是杯水车薪,但那股弥漫全城、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确实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生机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知前路艰险、却依旧要攥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生机的悲壮与坚韧。
然而,天阳帝国与其麾下的“镇逆盟”绝非徒有虚名。星舟贸易这条意料之外的“漏洞”,非但未能让他们退缩,反而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激怒了这位雄踞中州的霸主。既然缓慢的经济绞杀出现了变数,难以在预期内竟全功,那么,便动用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力量——绝对优势的军事碾压,将这颗碍眼的钉子,连根拔起,碾成齑粉!
战争的形态,几乎在一夜之间,从令人焦灼的围困与封锁,骤然转变为高烈度、高频次的军事摩擦与步步紧逼的军事压迫。
摩擦的火星,最先在皇极城外围那些饱经战火的缓冲地带迸发。
昔日陨星坡血战留下的焦土尚未冷却,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煞气,如今,这片土地再次沦为残酷的狩猎场。联军不再满足于远远地构筑工事,他们派出了大量由化海境高手率领的精锐小队。这些小队成员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装备精良,战术刁钻诡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不断袭扰逆命皇朝的巡逻路线、边境哨卡、乃至试图向城内运输零星补给的小型车队。
“报——!陛下!城西三百里外‘黑风峡谷’,我一支三十人巡逻队遭遇不明身份高手伏击,激战半炷香,全军……全军覆没!现场遗留的刃痕,经辨认,疑似‘七杀门’的‘无影刺’手法!”
“报——!城南‘流沙河’渡口凌晨遭袭,守军一个百人队伤亡过半,唯一通行的铁索渡桥被对方以诡异手段熔断!敌军使用了某种腐蚀性极强的墨绿色毒液,沾染者血肉消融!”
“报——!东北方向三号小型灵石矿脉昨夜遇袭,矿工死伤逾百,驻守的两位灵海境修士,张将军战死,李长老重伤昏迷!”
坏消息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一道道抽在承天殿内众人的心上。这些摩擦单次规模不大,但频率高得令人发指,范围覆盖皇极城四面八方,仿佛有无数双恶毒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下一块血肉。逆命军的将士们疲于奔命,精神高度紧张,伤亡数字在不起眼的冲突中悄然累积,本就因资源匮乏而低落的士气,持续承受着钝刀割肉般的折磨。更可怕的是,这种无休止的、看不见尽头的骚扰,正在飞速消耗着本就如履薄冰的丹药储备和守军本就不多的精力。
殿内,林枫端坐于龙椅,面色如同万年寒冰,听着追风一条条冷静却沉重的汇报。石岩伤势未愈,由他那位性情火爆的副将代禀军情,此刻副将双目赤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压抑着低沉的咆哮,恨不得立刻点齐兵马,杀出城去与那些藏头露尾的联军崽子们决一死战。
“陛下!让末将带黑甲卫出去!不把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碾碎,末将誓不为人!”副将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震得殿内梁柱嗡嗡作响。
“不可!”追风的身影如同没有温度的阴影,立刻出声反对,声音冰冷而清晰,“此乃敌军疲兵之计,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诱使我军精锐离开坚固的城防,与之野战!我军若贸然出击,正中其下怀!况且,敌军小队行踪飘忽,来去如风,难以捕捉其主力,极易陷入其预设的埋伏圈。”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今天杀我巡逻队,明天毁我哨卡,屠我矿工,而我们只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城里干看着?!”副将额头青筋暴起,怒吼声中带着憋屈与悲愤。
林枫抬起手,一个简单的手势,瞬间压下了殿内即将爆发的争执。他的目光落在中央那巨大的沙盘上,上面已经被标注了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红色标记,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处遭遇袭击的地点,如同恶性的毒疮,正在不断侵蚀、腐烂着皇朝本就不算广阔的疆域。
“敌军此举,一为持续消耗我军本就不多的有生力量与物资;二为试探我各处防线的虚实与反应速度;三为……”林枫的声音沉稳如山,却带着一丝冰冷刺骨的杀意,“用我将士的鲜血和生命,为他们绘制一张最精准的……总攻路线图。”
他深邃的目光转向追风:“暗影卫,可能锁定几支最为活跃、最为嚣张的敌军小队,集中力量,予以雷霆歼灭?”
追风沉吟片刻,如实回禀:“若集中所有暗线情报,或可锁定其中两到三支行动较为规律的小队。但陛下,敌军极其狡猾,彼此间似乎有特殊的联络方式,一旦某支小队遭遇强力反击或失去联系,其他小队会立刻警觉,或远遁千里,或……反而会设下更恶毒的反埋伏陷阱,等待我们自投罗网。”
“无妨。”林枫眼中寒光乍现,如同雪夜中的刀锋,“朕不需要你将他们全部揪出来歼灭,朕要的是立威!要用最血腥的方式告诉他们,也告诉所有联军,朕的逆命皇朝,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践踏、肆意屠戮的羔羊!追风,朕命你亲自带队,挑选暗影卫中最擅刺杀与合击的精锐,精心设局,给朕吃掉他们其中最为猖獗的一支!记住,要快!要狠!要一个不留!首级带回来,朕有用处!”
“臣,领旨!必不辱命!”追风躬身,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淡去。
“传令各边境守军将领,”林枫继续下达指令,语气不容置疑,“适当收缩防御圈,主动放弃部分位置偏远、难以坚守的哨所据点,集中兵力,死死守住几处关乎交通与资源命脉的关键节点!所有外出巡逻队,编制加倍,必须配备强弩劲弓与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符,一旦遇袭,即刻释放信号,附近驻军必须在一炷香之内赶到支援!紫影!”
“臣在。”紫影踏前一步,周身隐约有淡紫色的毒雾缭绕。
“将我们刚刚到手的那批‘蚀灵散’和‘爆炎雷’,优先配发给边境一线部队。朕要让联军的爪子,每一次伸进来,都留下点纪念品!让他们知道,我逆命皇朝的边境,遍布荆棘,沾之即伤,碰之即死!”
“遵旨!”紫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一系列铁血而务实的命令迅速下达,逆命皇朝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时,开始由全面的被动防御,艰难地转向更具弹性的防御与有限度的凌厉反击。
三日后,追风亲自布局,于地形复杂的“枯骨荒原”成功合围了一支由七杀门一位化海后期长老带领的、以手段残忍着称的精英猎杀小队。暗影卫动用了紫影新研制的、能侵蚀灵力感知的复合毒阵,并辅以林枫亲手炼制的、能短暂干扰空间波动的“禁空符”,彻底切断了对方所有可能的退路。一场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搏杀在荒原深处爆发,最终,这支七杀门精英小队被全数歼灭,那名化海后期的长老,在追风鬼魅般的袭杀下,饮恨当场,死不瞑目!其头颅被快马加鞭送回,悬挂在边境一处最为显眼的了望塔顶端,任由风吹日晒!
这血淋淋的首级,如同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了那些正蠢蠢欲动、气焰嚣张的联军袭扰部队头上!逆命皇朝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宣告:即便身处绝对劣势,他们依旧拥有锋利獠牙,敢于并且能够,一口咬断任何敢于伸过来的爪子!
一时间,边境线上那些烦人如苍蝇般的摩擦袭击,骤然减少了大半。联军各附属势力的头目们显然没有料到,在如此山穷水尽的境地,逆命皇朝非但没有被拖垮,反而爆发出如此强硬狠辣的反击手段,并且真的具备一口吞掉他们精锐小队的能力。惊疑不定之下,各支袭扰部队的行动都变得谨慎了许多,甚至有些队伍开始畏缩不前。
皇极城内,得知此消息的将士们,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些许宣泄,士气为之一振!
然而,林枫与追风等核心高层的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如同压上了更沉重的巨石。这短暂的、表面的平静,更像是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那令人心悸的死寂。他们深知,天阳帝国绝不可能因为这点挫折就罢手,下一次来临的,必然是更加凶猛、更加致命、甚至可能由圣者亲自参与的毁灭性打击!
果然,这脆弱的平静,仅仅维持了不到五天。
这一日,一份沾染着暗红血迹、散发着焦糊味的加急军情玉简,被一名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暗卫,以生命最后的力量,送入了承天殿。那名暗卫浑身筋骨尽碎,胸口一个巨大的透明窟窿还在汩汩冒着黑血,他瘫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吼:
“陛下……不……不好了!‘赤焰山’核心矿区……昨夜……昨夜遭大规模突袭!敌军……敌军出动了一位洞天境长老!矿区两千守军……誓死抵抗……全军……覆没!刚刚开采出来、尚未转运的……‘地心火莲’……被劫掠一空!库房里……那批刚到的空冥石……也……也被……”
消息如同九天神雷,带着毁灭性的威能,狠狠劈落在承天殿内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