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时不过七岁,其实严格上来说其实也只有六岁,虽然有符太后(宣慈皇后)垂帘听政,但毕竟是从未接触过朝政的女眷,实际上朝廷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以范质、王溥、魏仁溥为首的文官集团手中。这些文官内卷还行,对于世宗所制定对外扩张政策却不认同也不擅长,也可以说是漠不关心,他们目前也只想守住眼前的境况而已。
这些文官的忠心往往都是挂在嘴上的,一旦刀斧加身便会立即改弦易张,数典忘祖才是本性,与历经生死的武官还要差不少。这不是史书上简单记下的几笔,而是人性中的忠义之心在五代时期消失殆尽的最好证明。人臣是人,权臣也是人,叛臣还是人,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换个主子在这时候本就是稀松平常事,五代期间最有权势的皇帝就已经换了多少批,哪一出还不都是一个样子。
文臣掌控了朝局,他们所掌控的权力便如腐肉一般吸引来无数为啮食而来的各类昆虫,各种花色、大小、外形的都有。大族世家作为能延续千年和通透世事的一群自诩为上等人的类别,如何能在此时闲着,很快两者之间便达成了同盟。不管是出于平衡朝政或是追求权力的目的,文官集团掌控的朝局中很快就速度掺进了不少大族子弟,俨然如分蛋糕一般将部分权利分割出来。唯有军权,虽说由枢密院总览,但此时却已经差不多握牢在禁军殿前都点检赵匡胤手里,表面上仍是忠于皇族。
仍是那个隐秘之所,一群人再次聚在一起密谋,其中有一人赫然就是点检对信任的幕僚赵普。
“赵书记,上次趁着武进送医面圣时,我世族动用了最精锐的千人队竟然都未能留下他一条性命,究竟是机事不密生了错漏,还是都点检手下留情啊?”一郑姓老者先说话。
“郑老,都点检说过,只要阻了送医即可,为何偏要取武进的性命?不过五十骑,尔等倒是安排了千人设伏,如今还要与点检算一算这笔账?”赵普说。
“郑老不是那个意思,赵书记不要误会。这武进实在是贪渎得很,自己家已经富可敌国,连些荤腥都不让我们这些世家沾一沾,如今还要坏我等大事,去他性命又当如何?”另一李姓老者插言。
“且不说武家对先帝忠心,就是与点检之间的情谊也不少于诸位,况且武进大才,是点检以后立国的栋梁,尔等传袭千年的家族只看得到眼前的这点薄利?五十骑与六百兵卒对战,竟杀伤八成,千人追击仍被全身而退,你们这点本事真觉得能留下他?要不是我的人及时叫停,巨舰现在已经开近沧州也说不定。要知道,不足五万的神机军在辽南牵制辽军十余万,还连克辰州、开州,围困了辽阳府,那是何等战力?”
“只是牵制而已,我周军所到之处连夺三州十七县,辽军也不过如此。”又一卢姓老者说。
“卢阁老,我军只是夺了守备松懈的一些州县而已,况且带兵之将乃是无能的萧思温,守城也不是辽军长处,结果必然。屯于幽州以北才是辽军主力,我军尚未能与之一战,实力强弱还不得而知。只是讲辰州一战,呈递的战报已经让我惊讶不已,守城辽军三万余人只被神机军一次火攻便折损过半,神机军未伤一人。若如此论,神机军之战力已无敌天下,而能白手而立军者,称名将名至实归。”
“军报内容我等也知晓一些,若真如此,此人更不可留。”郑姓老者说。
“若其只忠心于郭氏,以后必是点检心腹大患。”李姓老者说。
“点检当然也有思虑,不过人才难得,况且武进与点检乃生死之交,若能顺应时势,还是值得的。再说诸位家中以前生意与武家也多有联系,以后赚钱取利不也有所依靠么?”
“那些小利与点检要做的大事如何能一并提及?有了点检的支持,获些银钱又算得什么难事。”卢阁老说。
“就是,就是。”其他几位老者一并附和。
“说这些又有何用,放虎归山其患无穷。武进其人心思诡谲,此次遇伏仅伤,以后再想杀之却更难矣。”一旁久未出声的一人说话,却是清河崔氏的家主。
“崔太尉,点检若不愿我如何劝得。如今大事将成,诸位便不要为了一个辽南而分神了。如今的辽南都护府尽可继续牵制辽军,也可暂保边境安生,防了大位初定时北汉与契丹再趁机联手进犯,岂不更好。武家已将生意都让了出去,据普所知多数已落入诸位手中,权、财皆唾手可得,就勿要多虑吧。”
“赵书记说的也是,用之靖边确实很好。至于今日辽南增兵之请,魏枢密使会否同意?”
“我已探过魏相的想法,也建议将一众囚徒派去,让辽南地自顾不暇,无有可能在辽地做大,只能靖边而无力回军。如何?”
“赵书记此计甚妙!最好多派去几万囚徒,最好粮饷也不宜给足,让辽南乱一些最好。”
“武进和嫡系如今倶在辽南,亲眷还在京都。此事点检和鄙人都不方便出面,诸位尽可以使些手段取得军器之技,但是提前说好绝不能伤人,这是点检的底线。”
“自当遵从……”
皇宫外尚书省,范质与王溥、魏仁溥三人在公事房中对坐。
“魏相,辽南请援的奏呈送来已有旬日,今日我等会个章程回复吧,这武进不是好惹的主,再迟怕其生疑。”范质说。
“如范相所言,溥思虑多日才得一计,不知可否。神机军已有军卒四万六千三百七十一人,若再增健卒恐日后无人可节制,不若将京都附近几州之囚徒集中编制为军,送至辽南。一来新帝登基,可行赦免以彰皇恩;二来囚徒体弱不能征战,可均衡神机军之战力;三是近来周边府县刑案不少,监舍已经人满为患,也可减轻刑部和各州县的压力。”魏仁溥说。
“魏相此想确实精妙,一举而解三难。”王溥说。
“如此倒是可以,只是不知陛下能否同意,毕竟陛下与那武进有师生之谊,辽南又有北制辽军的重要作用,不会因此乱了北地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吧?”范质问。
“不会。武进是知大势者,其对皇室也忠诚,守卫北线不会出错。现今神机军的兵力守卫住辽南地尚有些余力,这些囚徒只会有些牵制罢了,那武进绝不会眼见神机军乱了军心,因此既不能再向北进,也无力回军中原。况且可调派兵力严守沧、德、青、登、密州一线,不许辽南舰船登岸,就算武进有余力也不能抗旨吧。”魏仁溥说。
“如此也好。倒是这些囚徒,会否被武进练成铁军?又再壮神机军之势?”范质说。
“范相思路缜密,依溥之断不会。溥已调取了刑部卷宗,囚徒虽大多为男,但其中青壮只有约七成,老弱也占了两成,还有一成要么是废人,要么就是残废。其他州县估计不差不多。”魏仁溥说。
“如此可行。就请魏相尽快安排,给这些囚徒发些旧装亦可,武器铠甲便不要配给了。”范质说。
“另外,粮饷亦可少些,武家富,断不会和朝廷多加计较。新帝登基后处处皆需用钱,要省些才是。”王溥道。
“虽说武家变卖了产业,重要的一些虽然少府收回了,但是关键设备和技术却未同工坊一并发售。此事还要请范相想个法子,否则武家想翻身再起就太过容易了。”魏仁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