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犒赏功绩授勋,初掌检校司大权(2 / 2)

熠世微尘 不翼而飞 12723 字 2024-04-25

暗线的手臂还随商道逐渐延伸到了辽国、北汉、南唐、南平、后蜀、南吴、大理、吴越等地,甚至高句丽和西域也渐有情报传来。不过因为有些地方距离太远,有些情报来时往往已经是几个月前发生的情况,并不能全都用上,只能是存档备用而没有什么时效价值。检校司的这张大网已经张开,在中心坐镇的是武进,围着忙活的第一管事就是王象。

武进身据军功,又得新帝器重,这次又得了可以节制百官的检校司实权,自然而然便成为了众官员中的另类。就算是一样负有对百官监察责任的宪台言官,也对武进十分怀有敌意,这就是所谓的“同行是冤家”吧。

武进刚刚上任两个月,宪台的一位言官便上书弹劾武进自广顺二年以来就苛待军器监匠人以致多人受伤。虽然风闻奏事的奏疏到了中书省便被宰辅王溥、枢密副使范质留中不发,但朝野上却人尽皆知,一时哗然,不少人都在瞪着眼睛等着看郭老大的态度。

因为影响闹得有些大,郭老大便让武进参加最近的朝会,希望能当百官的面加以澄清。朝会当日,武进早早便在亲卫的护卫下乘马车到宣德楼前与其他官员等待上朝。相熟的官员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只有武进自己在马车附近溜达。武进虽然不常在官场走动,但现在检校司的职位太过敏感,马车上的一个“武”字加上着绯色官服的少年人模样,都猜得出来就是邺都男武进了。

此时是早朝,官员需要寅时出门,在卯时钟声响起、宫门开启时列队进入皇城,经乾元门后至广政殿参朝听政。武进也没参加过几次朝会,便随着武将队列进了乾元门,升了官后他也搞不懂应该站在哪里,索性就站在着绯色官袍的最后一位。以前还有礼部官员引着,这次却只有侍御使站在穿绿色官服的一段朝臣队伍旁挑毛病。

进了乾元门,便有禁军殿前校尉唱籍,喊到了就要答到,相当于早上上班打卡。当喊到“军器监、检校司丞、神机军指挥使武进”时,明显队伍都顿了一下,队伍前后都有人在张望。武进只能大声答到,然后被上百双眼睛里射出的各种眼神在全身上下狠狠地刮了一遍,才继续跟着队伍前行。

进了广政殿,文武左右分列两班,武进却被一名内监从武将列里请出站进了文官队中。军器监、检校司是文职,羽林中郎将却是武职,还都是正四品,所以武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进哪一队。因为换队被人嘲笑了,他也不太在乎,这次要不是因为郭老大特意要求,他都不会来参加早朝。

两列朝臣肃穆站定,圣人在张内监侍奉和仪仗的伴随下走上了大殿,坐上了龙椅,百官才在殿中内侍的引导下进行叩拜。武进也上过两次朝,知道基本的规矩,但是用得很少也就没有掌握扎实。为了不错,学着前面一位头发花白官员的样子,一起向圣人叩拜,口中呼喊万岁。礼毕,百官站起后都持笏板低着头,聆听皇帝郭老大的教诲。

教诲自然不是圣人自己来说,而是秘书监和中书令等宰辅早就准备好的内容,由声音洪亮的内监宣读,主要是近期朝政的重点内容。其中也点了需要做事的官吏名字,就包括了武进。武进并没有太专心听,而是觉得在这大殿中宣读旨意也是门手艺,声音要不大不小,语速得不快不慢,吐字清晰,语调还要高昂。

待宣读完毕,才进入群臣奏事。果不其然,在一些军政大事奏报后,便有一名叫舒吉燃的侍御史出班奏曰:陛下,军器监武进实乃酷吏,属下内监、管事和匠户均有因刑罚受伤者,奏请陛下予以严惩,以正朝廷风纪。

御史言官风闻奏事乃是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但是这种奏请一般也就是上报至御史中丞,以奏疏的形式奏报。除非是侍御史决心死谏,才会用面圣谏言的方式,至于对武进的参本,是对于对朝廷构不成什么危害的事情,便明显是故意了。范质等将奏疏留中不发,便已是给了宪台警示,不想今日却铁了心要闹大。宰辅范质正要呵斥舒御史退下,却见武进已出班奏对。

圣人在武进说话前发话:“进卿啊,你这差怎么都办到宪台了?到底什么情况,就在此与诸位臣工说一说吧。”朝臣们听着圣人的语气都感觉到不对,这话里好像没有要治罪的意思,倒更像是为自家子侄没有犯错做辩解一般。舒吉燃听到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今日的弹劾圣人明显有偏袒的意思。

舒吉燃一门心思正要抢话争取主动,却不防身边的武进幽幽话出。

武进说:“臣军器监武进,承先皇和陛下信任接管军器监。军器监在臣接管前,虽无革新之举,但平日亦辛劳,军器造、修、储的功劳不少,这是诸位同僚都见到的。虽如此,但监内个别内监依仗权势随意责罚匠户,贪渎枉法,行瞒上欺下之举,致匠户死伤者亦有不少。臣履职后罚恶惩奸乃是分内之事。”

顿了下,武进看了舒吉燃一眼,接着说:“内监吴三江和管事李五德欺诈、残害匠户,被责罚后不思悔改且变本加厉。先是拒绝认罪,后又破坏坊内设备,打伤老匠人,微臣在职权内予以责罚并无过错,况且此事在处理前已上报少府上官并得到许可。至于匠户,臣有名册和少监司马的记录,请陛下预览。”

武进将从袖中拿出的书信交给张内监,转呈给圣人。郭老大拿起看了一下,名录写得清楚,后面跟着上百个歪斜的签名和红色的指印,伤退匠户也有司马记录的具体原因,都是工伤,并无刑伤之人。把档册放在桌角,郭老大看了一眼张内监,示意他转给侍御史舒吉燃。

舒吉燃接到档册阅看后奏曰:“武进年不过弱冠,仗着一些奇巧淫技而得官进爵,其在军器监中刑法酷烈,司马又哪敢违逆?如此之言怎可使人轻信?臣请宣当事之人于朝堂当面对质,驳露此寮之酷吏嘴脸!”

郭老大饶有意味地看了看舒吉燃,着身边内侍出去传人来殿前问话。

武进微笑着行礼道:“陛下,臣不介意对质。臣接手军器监前有匠户二百一十七人,有历年名册为证。现军器监有匠户四百七十人,之前的匠户除六人做工时受伤,其余均在坊内,尽可以查证。倒是往年,每年死伤匠户几十人,不知侍御史该如何理解。”

说完,武进又将两本档册递给站在旁边的张内监,请他转呈郭老大。

郭老大没有看档册,却看向朝班问:“少府监钱卿可在?

少府监钱涌隆出班答:“臣在。”

“武进之言属实否?”

“陛下明鉴,自军器监由武监丞掌管后,不仅改进军器,修、储、分发诸事操办均远胜于前,实为干吏。之前坊中匠户按朝廷拨付粮饷仅足以温饱,但武监开辟流水作业法,不加一人而效率倍增,现在除生产军器外还承接农器制作,匠户衣食温饱无虞且有不少饷银。虽也有匠户因工损伤,但安抚妥当,匠户们莫不念陛下之知人善用的恩情。”

“既然如此,那今日武卿为何会遭侍御史弹劾?”

“臣觉得当是一坊内监吴三江和管事李五德诬告。其二人虐待匠户、贪渎之事臣早已察觉,本欲在武监就职前整治。但武监忠心为君、敢于担责,自请任职后亲自决断,臣便应允了。此二人按律法应处以极刑,但武监宅心仁厚,愿给二人改过自新机会,臣当时便劝说此二人属顽固之徒不应从轻,后果然在坊中大肆破坏、殴打匠户,甚至还诬告上官。早在上月,臣已令将二人已押至刑部,现在侍御史弹劾实没道理。”

“既然刑部已经查案,崔卿,此案查得如何?”

刑部侍郎崔晋出班答:“侍御史舒吉燃认为此案疑点重重,所以请刑部暂停办案。臣为澄清吏治,才同意配合宪台查纠酷吏。”

郭老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盯着崔晋说:“你刑部办案竟能受一名御史阻拦而停滞,莫非你刑部归了宪台?案子还没查完,你便称尚未定罪的同僚为酷吏,你这侍郎不是尸位素餐?”崔晋听到圣人语气严厉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叩拜于地不敢言语。

武进此时又禀道:“陛下,当事诸人尚需要些时间才能到,臣倒是另有本要参。”

郭老大轻咳了一声,又看了一下群臣,抬了一下手便是示意武进可以说了。

武进道:“臣执掌检教司后整理公文得知,侍御史燃公原姓褚于,幼时被汉吏舒其同收养而改姓,因舒家祖上蒙阴而入宪台。乾佑二年,舒其同因枉法被刑徙而毙,燃公却不顾恩情公言断绝。广顺三年,燃公结姻清河崔家,而立迎娶有疾半老徐娘且奉为主母,舍发妻任其流于市井。”

武进饶有趣味地看了舒吉燃一眼,接着说:“近年,燃公宪台清差却尽享奢华,不仅车、宅违制扩建,还常流连于秦楼楚馆,真不知其大笔开销来自何处。燃公还视人命如草芥,近年杖毙、溺毙仆役十数人竟从未向官府报备一字。如此了无忠义仁孝之徒,如何进了御史清流?又何敢弹劾他人?望陛下下旨由大理寺清查其不法事。”

舒吉燃听着武进的奏报睚眦欲裂,抖着手指着武进却又不敢发作,咬牙切齿地说:“臣对陛下忠贞不二,竟被如此黄口小儿公言侮辱,望陛下给臣以清白!”

郭老大将武进呈递的档册拿过翻了一下,一本竟是监察院的存档,其上确实记载了舒吉燃的个人情况;另一本却是吏部的官员举荐名录,其上可见舒吉燃的举荐人是刑部侍郎崔晋。

郭老大让张内监把存档拿给御史中丞杜望、刑部侍郎崔晋,杜望看过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捏着文书的手指关节都泛白。按文书中的记载,他用人不察的罪责是躲不掉的。崔晋看过后冷汗直流,知道今天不能善了,腿哆嗦着靠在了旁侧堂柱上。其他官员也都面面相觑,原来约好一起向圣人陈情的人也不敢再说话。

一名内监从大殿旁侧绕到张内监身边耳语几句后,又出殿去了。不久便从殿外带进几人来,跪伏殿上。

“礼部边侍郎何在?”圣人问。

“臣在!”礼部侍郎边光范奉诏出班。

“朕听闻你在地方任上向来公允,今日便由你来问话吧。”

边侍郎虽对圣人点他的名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办事却不含糊,想圣人施礼后向下跪几人问道:“下面跪着的都是何人?”

“内监吴三江、管事李五德、老匠户何三里。”负责押解的刑部小吏答。

“何三里,宪台侍御史参军器监武进虐待同僚和匠户,你便是当事之人之一,可有话说?”

“草民叩见圣上!拜见上官!草民因欠了官家租子还不起,才被判到军器监做工偿还。本只欠了一贯钱,最多半年便可还清,但被内监吴三江欺压做工三年还没还上,坊里像小人一样的不下百人。平时管事李五德不给匠户饭吃,稍不如意便虐打,小人等已遍体鳞伤,还有的匠户被打死、打残。”何三里说完扯开衣襟,露出布满胸膛的伤疤,跪着转向左右给殿上百官看。

“武监来后为我等申冤,废了身契还补足以往工钱。吴三江和李五德坏事做尽,被上官罚做工归还亏空,他们不做工还在坊里放火,要不是上官拦着早被匠户们打死了。武监这样的好官,还被这两个畜生诬告,我等匠户不服联名写了状子,送到刑部却被打出,说再告就要被打死。草民无路可走只能求圣人做主啊!”老匠户流着泪给圣人连连磕头,头磕在地上梆梆作响。

“吴三江,这何三里你可认得?”

“认得。”

“你可有话说?”

“回上官话,何三里是坊里匠户。平日里我并不薄待他们,管事李五德也从不苛责,这伤是他来时就带来的。”

边侍郎道:“你等休要狡辩,这匠户之伤疤痕色浅,显然是近年新伤,你欺我不识?进坊时都有验身文书,要是有伤如何进得工坊?御前尚睁眼瞎话,真是不知所谓。”

“小人不知这人是如何进得工坊的,确实不是在工坊受伤。”吴三江还在硬挺。

“名册上早有何三里姓名,进坊也是你查验签押,还在狡辩?行差踏错尚不知悔改,如今在朝堂之上当着陛下的面还敢作伪,你想欺君灭族么?”

“上官,小人认罪,何三里的伤是小人打的,不给饭吃的事是小人做的,可这都是吴三江指使的,小人罪不至死啊!请上官饶命!”李五德倒是不如吴三江光棍,他家里还有老小。

“你……混帐!”听着李五德的供述,吴三江脸都绿了。

“内监吴三江贪渎枉法,依律当流徙千里!管事李五德虐伤匠户,依律当判监三年。二人当朝不思悔改,仍不认罪,应从重处罚。当判吴三江斩刑,李五德流徙千里。现事已审明,特向陛下复命。”边光范讲完后向圣人复命。

“边卿很好!既已查明,刑部便依边卿判罚处置。侍御史舒吉燃是非不辩弹劾同僚,着三日内发配岭南,永不叙用。刑部侍郎崔晋违制办案,不辩真伪,降职两级。还有卿家有异议?既然没有就退朝罢。”

众臣拜伏谢恩,高呼万岁圣明。

当日退朝后,武进独自出皇城乘车回军器监。

工部侍郎冯可当然日晚些亲自拜访了少府监,自然少不了感谢。

此事后,宪台再不敢轻易招惹武进。百官更是对己行心知肚明,小心翼翼,生怕言行不当惹恼了检教司被差个底掉。士族崔家在之后第二日便将去官府公告将崔晋逐出家族,事后还专门托人上冯府拜见,希望能帮着向武进求情。武进自然不愿初掌检教司便与大族死磕,就顺着台阶将此事作罢。

事情过后武进做了总结,这个晚来的弹劾纯粹是个试探。武进的情报网设置严密,世家大族几次私下试探都没有效果,所以才有了这个推倒在朝堂的一局。

如此大动干戈,既是想借此看出武进的情报掌控力、对世家势力的忌惮程度,也是看圣人的态度。至于舒吉燃,纯粹就是个一次性的试剂盒,有这么不干净的出身被检教司拿下是早晚的事,至少这回合里多少还发挥了些作用;刑部侍郎崔晋虽然官位不低,但是属于家族中不被待见的庶出,又没有什么才干,纯粹靠资历混上去的,不用太久也会被有大志向的郭老大剔除。

看来,门阀大族的手段确实厉害,就是不知道是如何让两人舍了官爵和性命来自毁的。有机会的时候问了老太师,老太师却笑而不语,沾了茶水在桌几上只写了一个“权”字。对于崔晋,武进还能理解,但是对舒吉燃的行为却想不通,只能猜测是被人许以权力诱惑后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傻事。岭南现在还是少有人烟的烟瘴之地,发配去了那和送死的差别不大,舒吉燃那样的断然不是能杀身成仁的人,有罪要受了。

倒是礼部侍郎边光范在几日后便被任命为刑部侍郎,在各部侍郎中的排名上一下子前进了两名,在暂时没有刑部尚书的此时成了掌握刑部的实权人物。对于边光范的为人和能力,武进是认同的,非常乐于看到这样正直和有能力的朝臣能在朝堂上获得更多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