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舅父,你也是长辈,这么说话我就应答不上了。”
“实话,真是实话!”
“这次来还有点事,我想把原来在工坊的几位管账放在你这,可行?”
“少主家说的哪里话,您说行就一定行!谁敢不同意舅父锤他!”
“你看,又这么说话。那行,就这么定下了。这样你这的销售账就不用送去工坊了,但是那两个跑腿的伙计还是要定期去工坊调账的,时间您提前再叮嘱下。”
“少主家放心。舅父记得书院晌午是没有饭食的,我让伙计去叫两个菜,就在后堂吃些吧?回了自己的买卖,我这当舅父的哪能让你饿着回去。”
“别说,还真是有些饿了。最近同窗们都清苦,我都不好偷食鸡卵了。”
“哎!这可不行,正是壮苗的时候,可不敢亏了身子。舅父亲自去置办,你在后堂歇会就好。”
“金舅父,一汤一饭足以,不可浪费啊!”
“太清苦了,哪行!舅父出钱,你宽宽吃就好。”
……
武进受到了金舅父殷勤接待,只是一菜一汤一饭也算是吃了个沟满壕平,这几天在书院是太清苦了。看舅父不大自然的表情,也确实需要让人来查查账目。
两人告辞出了门,说着话便要折返回书院,却见街上一阵混乱。武进不好热闹,五郎却想去看一看,武进便也由得他去凑热闹,自己在旁边的酒酿摊上要了一碗加了冰的甜酒解渴。
刚喝了半碗甜酒便听到有孩童的哭叫声,哭声凄厉如撕心裂肺。五郎也回来了,一脸的晦气。武进问他看到了什么,五郎说:“又是那赵家和朱家的纨绔欺负流民,看妇人有些姿色便要抢了去,还打倒了妇人的夫家,满脸是血倒地不知死活。妇人的两个孩子哭叫,竟还被纨绔家仆用棍棒殴打,简直不是人。”
“那你看了就回来了?”
“我又能怎样,上去最多也会被一起殴打。”
“咳,你这体格也是。围观的人不少,就没有帮衬一下的?”
“这个世道,谁愿意管不关自家的事情,再说也不敢管。”
听着五郎的话武进心里不舒服,嚯地站起身向传来哭叫和喝骂声音的方向走去。
“少郎君,你可不要去啊!”五郎了解武进性格,在身后焦急喊着,还跑过来拉他。
武进没有答话,自顾自走着,越走越快,脸上的暴戾之色渐显。
拨开人群,武进便看见两个家仆挥着手里的木棒打在两个大约五六岁的孩童身上。武进正想走过去一脚踢翻一个,却已经有人比他早几步出手。不,还出脚了。那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只一拳一脚便将两个行凶之人踢倒。武进认为此人应该是深谙武道,若只是平常一两下拳脚万不至于将人打倒又失去反应。
大汉将两个孩童拉到了自己身后,冷冷地盯着其他几个纨绔看着。
武进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个家伙乐了,那两人一个脸上一道伤疤,一个歪着下巴。
“要是没记错还有一个手腕上有疤的,不会还是那几个杂碎吧。”武进想。
视线在对面几人手腕上搜寻,果然没让他失望,其中一人手腕上有一条十分醒目的伤疤,身后两人挟制一个有些姿色的妇人。见他旁侧挨着的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人,更加证实了就是上元节遇到的那几号混蛋。那猴样人不是上次被武进暴揍的赵寺又能是谁。
“姓铁的,又是你!上次的帐爷还没和你算,今天正好!”猴样人一手叉腰,一手持着一柄短刀叫嚣,他的一只脚还踏在一个倒地男子身上。
“来呀,爷今天就和你算算账。不过是再揍你一次,没什么大不了。上次要不是爷手下留情,你早死得挺挺的了。是不是啊,赵纨绔?”
“你!”
“最好别骂人,你敢骂我就敢给你打回去。劝你赶紧走,我那几个兄弟去买酒快回来了,爷我可劝不住。”大汉干脆换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眯起眼睛看着赵寺。
“你唬我!”
“听说你刚做了王府护卫,这还没几天就惹祸,你说你老爹会不会很麻烦?”大汉指着被打倒在地的难民说。
“哼。爷怎么说也是官兵,犯不着和你较劲。走!”看着吓得腿都哆嗦的家仆,赵寺也觉得心里发虚想开溜。
“叫你的狗腿子把那个妇人放了,还有脚底下的那个是我家新雇的伙计,打伤了不能做工要你赔钱。”武进突然瞪大眼睛插话,吓得赵寺一哆嗦,不自觉就挪开了踏在汉子身上的脚,看清是武进又接着后退了两步。
武进见赵寺没有走,便从身旁一个担夫手里抢过了一根扁担,斜搭在肩膀上走向赵寺。
“好哇,小爷就让你们再长回记性。”武进向前走了两步,和魁梧大汉站并排站立。
“走!走!”声音未落,赵寺已经喊着转身出了跑人圈,另一个纨绔和剩下的两个仆役跟着便跑,连躺在地上不动的那两人都不管了。
武进见几人跑远,把扁担递还给担夫道了声谢,又扶着倒地汉子坐了起来,搀起趴跪地上磕头的妇人。
“这位大嫂快起来,你扶着夫君随五郎就近找医者去瞧瞧罢,看着伤得不轻。看病花费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武进说。
妇人还在迟疑,五郎已经走了过来,帮妇人扶起汉子向路口一家挂着医馆招牌的小楼走去。武进给两个孩子拍拍身上的尘土,看没有受伤便让他们也跟着一起去了。
“请问好汉尊姓大名?”武进转身向见义勇为大汉施礼。
“我姓铁,打铁的。少郎君识得这些凶徒?”
“我和他们有缘。上元节时这几个纨绔在酒馆行凶,被我揍过。”
“哈哈,少郎君可知这几人是士家子弟?不怕报复?”
“真给士家子弟丢脸,让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士家子弟了。”
“哦?我说怎么他们跑掉了,看来是怕了你。”
“好汉可别误会,我是书院学生,可不是纨绔。小弟姓武,从来只做善事。”
“我看士家子就没有什么分别,希望武老弟能与他们不同吧。”
“人声名在外,是好是坏一问便知。倒是铁大哥身手不凡,让小弟倾慕,不知能否结交?”
“你我本属不同,铁某一阶草命不敢高攀。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唉,那便后会有期!”
壮汉施礼后便走了,留下武进倒有些怅然若失。他很欣赏这样的汉子,尤其是身上有功夫,他一直都想结交一些。汉子最后施的礼还是军礼,想必他以前或许还是从军之人。既然知道姓什么,也知道是打铁的,想来打听到也不会太难。今日也不必纠缠,等以后找到再拜访便是了。
事了,武进也走过冷漠人群,向着医馆方向去了。
“这后生是谁?敢惹赵家?”本来鸦雀无声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此时倒是开口议论起来。
“看衣着像是书院的学子,怕也是官家子弟。”一人说。
“难怪,老百姓谁敢惹赵家。”被抢扁担的挑夫说。
“这个世道,人不如狗呀!”离着最近的酒馆老板说。
“少说几句,小心祸从口出。”旁边当铺的老先生提醒他。
“是了是了,一时没留神。”老板脸色慌张,向老先生拱手。
围观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武进懒得听,找到最近的那家医馆走了进去。那一家难民和五郎都在,正在给汉子查体的老医者武进还认识,以前他可是遍历城中名医的。
向老医者施礼又问了汉子的情况,还好没有大碍,只是头撞在地上磕破皮出了些血,再就是头还晕。倒是两个孩童身上被棍棒抽打出了横七竖八的不少血痕,涂抹药膏时疼得一缩一缩的实在招人可怜。
吩咐五郎去交诊费后再找辆蓬车带这一家去煤坊,让六郎安排他们暂时先住下。要是愿意做工就尽量安排,不愿意就住几天,等恢复好了给些盘缠自行离去就好。
五郎应喏去办了。
医者给汉子头上止了血又敷药、缠了药布。待清醒后,汉子拉着妇人和孩子向着武进跪下,惊得武进赶紧去扶。汉子应该是不善言辞,只是硬坚持着给武进磕了头才愿意起来。
“兄长是哪里人?来江陵是投亲吗?我刚才一时疏忽没有问清楚就安排了,勿怪啊。”
“恩人,小民原是易州蔚县人,名叫褚六甲,原是爆竹匠人。辽人占了县城,失了活路才流落到这投亲。亲戚两年前去了南唐,我又没有别的本事只能流落,遇了今天祸事。现下身无分文,也还不起诊费,只能磕头谢恩。”汉子说完还要再跪地磕头,被武进扶住。
“既然无处可去那就先去煤坊吧,先住几天,愿意干活就留下,不愿养好伤再走。煤坊里不少都是流民,有饱饭吃也有工钱拿,你们放心。煤坊在城外,一会五郎雇车载你们去,尽管放心安置。兄长可识字?”
“认得一些,以前上过两年私塾。”
“那就先安顿下来,有本事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就不要再跪了,快让大嫂和孩儿也起来,赶紧收拾一下。大嫂最好拿布巾将面遮起,免得途中再遇歹人。”
武进又找医者多抓了几副药,让他们带着坐上车由五郎带着去了煤坊,自己则循路回了书院。这一天心绪不宁,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一直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