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云没有回头,右手放在范科手背上又用力捏了捏,表示已经听到,这是多次一起冒险培形成的默契。看不到表情,要不是后面一队人跟着,范科觉得沈冰云可能会转过身抱住自己。
小队已经移动到了跳台前端,每人都守着画好的位置线,等待着通讯器里传来现场指挥发出的起跳口令。
“特技表演队第一跳一次准备!第一跳二次准备!跳!”
沈冰云从容地第一个起跳,动作洒脱,没有丝毫犹豫。范科收了收心情,听清起跳指令跳下,利用身体姿态和四肢间翅膜张合调整飞行角度和速度,与沈冰云保持着安全距离,也随时准备在她需要时支援。
其他队友也听从指令相继跃下,视角紧盯前方队友,同时用余光感觉身边飞逝而过的景物,躲避障碍物和判断着气流变化。只几秒钟,飞行速度已经达到了200米\/秒的时速。
全队的飞行头盔都是范科赞助的最新科技产品,不仅能到保护头部的作用,还集成了智能芯片和多种感应器。路线指示、身体状态、飞行中的数据变化都实时显示在头盔护目镜内置的微缩显示屏上。
按照头盔显示器上的路线指引,几人不断调整着飞行姿态,保持着高度和队形。沈冰云虽然年轻,但翼装飞行水平在范科的眼里算得上专业,动作舒展、利落,对路线把控也很精准。
按计划,翼装飞行的时间约为4分钟,开伞直至降落的时间约为12分钟。用来飞行的时间要是在地面上会感觉很短暂,也就是抽根烟的功夫,但在飞行中因为精力高度集中和紧张,感觉上却很长。
一路飞过,几十秒后全队都已穿过距离起跳山峰最近两座山体间的缝隙,按照路线规划沿最长的一道山脊向广场上标记的终点位置飞去。
作为翼装飞行老鸟的范科在飞至山脊约一半时突然感觉右臂下的翅膜有异样抖动,随后显示屏上也提示了右侧横向风速数据有轻微变化。尽管所经路线都会提前几日进行监测,并且既往记录中没有发现有气流干扰的数据,但范科还是心头一紧,很怕是遇到了山谷里的强扰流。
“沈队,感觉有来自右侧山脊上的气流干扰。”范科在通讯器中呼叫沈冰云。
“我也感觉到了,可预测数据里没有异常,应该不会是持续气流,大家稳住,如果有变化随时应对。”通讯器里传来了沈冰云的声音。
又几秒种后,范科不仅感受到了右侧翼膜仍被来自右侧山脊风力的拉扯,双腿间的翼襟边缘也开始有轻微抖动。
“感觉不对,横风加大了,那是必经路线,按计划侧身转向可能会被掀翻。”范科及时给出提示。
“大家听好,启用备选路线绕过山脊,调整姿态跟紧。”对讲中再次传来了沈冰云的声音。
范科看到前面的沈冰云身体姿态开始向左调整,要避过原来要经过的右侧山脊。正在这时,右侧风速突然加大,范科觉得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吹出横移。
“冰云,有危险!快调整姿态!”
“其他人看好时机,如果姿态有失控征兆马上开伞找就近安全点降落。”范科来不及等沈冰云再发出指示,主动接替她指挥。
话音还未落,沈冰云的姿态因右侧风力突然加大被瞬间打乱,向左侧连续翻滚了两周,接着向下滚落。范科来不及多想,对沈冰云的移动位置提前做出预判,上身强制上仰增加一点高度后收紧翼膜猛冲了过去。
“稳定姿态,我来帮你!快!”
范科转瞬已到了沈冰云上方,看准时机一把抓住沈冰云的伞包上端的提手,双腿夹住她的腰后把自己腰间的卡锁拉出扣在了沈冰云腰带的固定环上,然后张开双臂双腿,尽可能靠翼膜抗住右侧横风帮助沈冰云控制身体姿态。沈冰云也借力稳住了身形,两人一上一下保持一致。
姿态总算稳下来,范科抽空扭头看了下身后,其他队友已经找时机开伞滑翔,一朵朵的大红色降落伞像团团烈火挂在天上,只是队形已乱。
范科对沈冰云说:“我松开锁钩,你准备开伞。”
他身体加大向右倾斜角度,右手按开的卡锁自动快速收回腰间,又移动与到沈冰云平行侧面,给她让出开伞位置。
“开伞!”正当他喊出口令,准备拉动降落伞拉绳的时候,通讯器里却传来沈冰云的惊呼。
“啊!主伞打不开!备用伞开伞拉环也卡住了。”沈冰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怕是已经慌了。
没有时间说话,范闲再次向她贴过去,靠近时左手一把揽过她的腰紧紧抱住。又把卡锁扣在了她腰间的d形主锁上,接着拉动主伞拉绳,主降落伞立时从身后背包中弹出,撑开,一瞬间带着两人向空中窜起了一截,背带牵拉得范科肩膀生疼。
与高空伞降所使用的降落伞不同,翼装飞行为了尽可能缩小伞包体积,减少对飞行时姿态控制的影响,通常所用翼伞都相对较小,伞衣采用对的材料也更加轻薄,承受力也相对低一些。
范科的单人降落伞现在承受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开始浮力还能勉强抵抗住两人的下坠力道,但很快便败下阵来,降落速度在逐渐加快,也越来越不容易控制飞行方向。
沈冰云一直没有放弃扯动开伞拉环,但是各种调整办法都用了,没有一点作用。
“老范,一副伞经不住我们两个人重量,会一起掉下去的,你放开我吧。”范科感觉到了怀里沈冰云的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带着颤音。
“不行!没别的机会了,祈祷能平安落地吧。”范科的话说的凝重,经过无数风浪的他此时要比沈冰云沉稳得多。
事实证明,祈祷在危急时刻从来都没有什么卵用,他们仍快速落下并被气流推向左侧最近的山体,同时头盔对讲机里全是电流干扰的噼啪噪声,反复呼叫仍没有回复,只有显示屏上猩红的警告符号在不断闪烁。
范科一拳砸在头盔右侧显示器的主控开关上,关闭了眼前显示器上不断闪烁的警报,看到左侧山体上有一个开口大约三十度角的黑色洞口正对着他们,正是他们被强风推行的方向。
“我靠!不是这么倒霉吧!”范科看着黑洞洞的山洞口一瞬间竟也有些失神。
现实是范科今天就这么倒霉。在临近山洞时,不仅是侧强风的推力,山洞里似乎也有吸力,两人就像铁钉遇到磁铁一样被吸引着快速贴向漆黑的山洞口,任由范科调整降落伞的方向绳也没有用处。
他们还是被“吞”进了漆黑的洞口,同时降落伞被山体上突出的尖石划出了一米多长的大口子。漏了风的降落伞马上失去了升力,两人从洞口滑落,一瞬间便向洞里下落了几米的距离。
“抓紧我!”头盔通讯器让然只有噪声,范科只能喊着。
眼前一黑,接着又是呲的一声,伞衣破碎却因挂住洞边一小块凸起石角而悬在了洞口。在重力的作用下,伞衣上的口子不断被撕扯得更大,两人一点一点地不断向洞里下坠。
两个人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似乎是怕因为多吸入的一口气而加速坠落。下坠忽然停住了,但范科的视线角度有限,看不到伞布的撕裂情况,猜测可能是伞衣上的压线暂时阻住了裂口继续扩大。
范科慢慢把腰上的另一根卡也锁在沈冰云腰上,慢慢脱下了头盔。
沈冰云也小心地脱下了头盔,用带着啜泣的声音说:“我们走不掉了吧?又是我连累了你。”
“不要绝望,只要我们还活着总会有办法。”范科宽慰着沈冰云。
飞行前,为减轻飞行重量已经尽可能去掉了用不到的装备,此时范科身上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丢掉。他松开右手,让头盔自由落向山洞,又慢慢拆下后腰上的电池盒,也丢下山洞。这样做既是想减轻一些重量,也想探探山洞到底有多深。
沈冰云也照做,但是过了两三分钟都没有听到他俩扔掉物体磕碰或者坠落洞底的声音,这洞真的是深不见底,要是坠下去恐怕一点生机也不会有。
“山洞太深了,要是不能自救,我们怕是很难活下来。”范科本不想说,但是现在已经能够预料到最坏的结果了。
“我……我……”
“丫头,我也不想死,但我们这些玩极限的,早就想过会遇到这一天。没什么,就当咱们浪够了要歇一歇吧。”感觉沈冰云原本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手突然松开了,范科只好搂得更紧些。
“我们……”范科怕再说话刺激着沈冰云,硬是把下面要说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
“滋啦啦,嘶!”伞衣又撕裂开一些,两人又向洞底坠落了一小段。
“转过来吧,就是死咱俩也得抱紧喽!”范科放开拉着伞绳的左手,双臂成环圈住沈冰云的细腰。沈冰云先是“啊”了一声,稍一顿后听话地用左手绕过她的脖颈抓住范科飞行服右肩,然后借力转过身来,接着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而他又收紧手臂搂紧了她的腰。
“抱紧了,咱俩好歹这辈子算做个伴……”
“伴”字变成了山洞里不断回响的余音,越坠越远。
忽然间,范科感觉两个人像一起飞了起来,沈冰云丝丝柔软的头发随着下坠的风拍打在他的下巴上、嘴唇边上,那感觉软软的,痒痒的,还带着一丝香甜味。
周围的世界随着坠落一下子变黑了,黑得纯粹、极致,仿佛他们也变成了黑暗的一部分;一会黑又逐渐变成灰,灰得铺天盖地、无处不灰;一会灰又变得纯白,睁不开眼的刺眼的白,然后就一直白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