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树影形成的青纱帐里,一道白色身影提着什么东西穿过了乱翠丛,来到了一个开满了鲜花的坟墓旁。
他注视良久,才把手里的尸体扔在了墓碑前,恭敬地跪下,“娘,孩儿替您报仇了。”
他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赫然是从洞穴内消失的卿铃。
卿铃像是许久没和母亲谈话了,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他醒来后发生的事情,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祝白芍。
“她长得很好,完全不像那人……虽然性格也不像娘,但真的很好。”
“娘,你放心,以后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
“……他们都死了,族内会不会乱套?”
夜色深深,祝白芍和闻香落走在回去的路上,后者心中爱与恨的交织已经平息,现在倒是有些担忧。
“乱套?这世上无论缺了谁都会正常运转,太阳东升西落,人们照常生活,一日三餐……”
“放心好了,他们乱不起来,相反还会很开心。”
祝白芍看得很开,族内人不为长老的职位打起来都算好的,至于为他们伤心的人,可能会有,但不多。
闻香落叹了口气,“叔伯一辈也有能撑起大梁的,确实不用我们担心。”
迷蒙夜色中,山谷内的吊脚楼像是一片又一片的浓重阴影,忽而一阵风吹过,将云雾吹散了几分,悬于中天的皎月,万千银辉洒了下来,驱散了所有阴影。
祝白芍眯了眯眼,“天总会亮的。”
……
族内三位长老齐齐去世,最初确实引发了一场骚乱,但很快那些人又被权力与欲望遮住了双眼,开始争吵比斗,一个早晨的激烈斗争中选出了新的三位长老。
闻香落也到了离开的时候,她去找祝白芍辞行,却发现她竟然也收拾了一些行李。
“白芍,所以你准备和我一起去中原了吗?”
昨晚失血过多,加上闻三长老的事情,到现在闻香落的脸色都还苍白着,不过此时她眼睛里的伤感已经全被惊喜取代。
“……差不多吧。”
祝白芍长睫扑闪了两下,她可不会说,自己是想跟去吃瓜的。
“那太好了!”
闻香落匆匆跑回去拿了自己的包袱,最后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她从小呆到大的吊脚楼。
不管爷爷有没有爱过她,她都很感激爷爷把她捡回来养大。
祝白芍在新的三位长老选出时,就已经在私下里跟他们说了,想出去走走。
那三个人急于收拢之前三位长老的旧部势力,正担心着祝白芍这个圣女会不会夺权,这时候她主动提出要离开,三个人是求之不得啊,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还给了她很多盘缠,让她玩得开心。
祝白芍和闻香落结伴离开了山谷,行走在山林中,前者一直辨认着方向。
没错,她还记着去接卿铃。
就是不知道,这时候的他,是小团子、少年、还是青年?
跟开盲盒一样。
这段时间两个人一起经历了不少事情,闻香落是真的把祝白芍当作了好姐妹,此时走在密林中,她忍不住倾诉心事。
“其实昨晚我很伤心……”
说着,她就想起来闻三长老毫不犹豫地割开了她的手腕,心里是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痛。
“你说,爷爷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亲人过?”
跳过山涧的祝白芍蹙了蹙眉,“他抚养你,你把他当作亲人,是他做出那种事,你又没有忘恩也没有负义,你为什么这么内疚、羞愧呢?”
闻香落声音有些飘忽,“爷爷一直对我很好,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我有点难以接受……”
闻听此言,祝白芍嗤笑了一声。
“他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以前你没有看到……”
“养只蛊虫都会养出感情,更何况他把你养大……他不是不爱你,只是对你的爱,太过微小,远远比不上他心中的欲求。”
“当执着变成欲望的时候,它就会如附骨之蛆,不死不休地吞噬一切!”
“他想要长寿,长寿多迷人呐~”
闻香落有些失落的点点头。
她觉得祝白芍说的很对,因为她潜意识里也不愿意去相信,死去的闻三长老一直以来都没有把她看作亲人。
一直注意着周围环境的祝白芍看到了熟悉的小溪,她往上游看了一眼,视野里出现熟悉的红色箭头,她稍微安心。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祝白芍宛若一头矫健的雌鹿,蹦跳着就消失在了密林当中。
来到那个她之前和少年翻云覆雨的草地附近,她身上响个不停的清脆铃铛声,就让一处灌木丛疯狂抖动起来,然后一只披着破烂外裳的小团子爬了出来。
对少年来说,祝白芍的外裳可能难以完全蔽体,但对一个小团子来说,就太过宽大,他跌跌撞撞又爬又滚,来到她面前。
他眼睛亮晶晶的,欢呼道:“居嘤!!”
祝白芍演技这么好都顿了一下,她发现,面前这家伙,不仅演技好,脸皮也够厚。
“这是你的新衣服。”
祝白芍从包袱里掏出了给小团子准备的衣服,而包袱里面,还有少年时期、青年时期的衣服。
卿铃抱住了她的腿,眼睛都没有往她拿出的衣服那里看一眼,红艳艳的小舌尖舔舔嘴唇,“居嘤……尊嘟饿喽……”
祝白芍现在已经知道他以什么为食,压根不会轻易上当。
她蹲下来,开始给小团子换衣服。
见她不理睬自己,小团子就换个姿势搂住她,扁着嘴撒娇:“饿饿。”
万幸,小团子穿衣服还是比较配合的,让抬腿就抬腿,让伸胳膊就伸胳膊,祝白芍很快就给他穿好了衣服。
小团子又想伸出胖乎乎的手臂抱住祝白芍和她贴贴。
祝白芍一指头按住他凑过来的额头,态度没什么变化,“那边还有朋友在等我……接下来我要去中原走走,你要跟我一起吗?还是我把你送回谷内?”
小团子像是思考般低头,“居嘤,吃饱……能七饱就去。”
现在谁还不知道他想吃什么?
祝白芍眉梢挑起,“这个要看情况,要是你不去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