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异常的安静,极度紧张后转为松弛的谭耀祖一直在蒙头呼呼大睡,后炮塔的阿满也传来轻轻的鼾声。
返回韶关,邢骁霏将布伦海姆保持最省燃油的345公里飞行时速,这样一来,要飞将近四个小时。
他们一行三人早上十点十分出发,往返总耗时超过了八小时,到韶关上空时,已经夕阳漫天,城南机场外,两条平静的江水倒映着西方的霞光,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
燃油快要耗尽,飞机也赶在黑夜来临前平安降落。下面的人都围拢了上来,邢骁霏脚落实地的一刻,才觉得每一根骨头都分外疲累。
他在人群中张了一张,并没见到刘主任和江涛,便问离他最近的那人:“主任呢?在通讯室吗?”
那人愣了愣:“哪个主任?”
邢骁霏奇道:“刘主任,中队长啊。”一看这人面孔有点生,之前没见过,懒得再问他,想在周围人群中想找个熟点的脸,居然一个没有,他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退后一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动手!抓住他!”人群中有人喊道,话音未落,邢骁霏双臂被扑上来的四条胳膊紧紧抓住。
他知道不对,奋力扭动身体想脱身出来,但那几条胳膊相当有力。邢骁霏怒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哎,哎,怎么抓人啊,”谭耀祖正要下扶梯,见邢骁霏被抓也急了,探出身子来嚷嚷道。
忽然有人掏出手枪指着谭耀祖,喝道:“下来!”
谭耀祖一见枪口,反应可真快,嗖地一下就缩回机舱里去了。
“死仔,快点滚下来。”那人吼道。
谭耀祖见人多,躲在驾驶舱里不肯露头,嘴里依然好生劝道:“长官,别开枪,有话好好讲,这是邢少校,陈总司令都看重的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抓的就是他。南粤胖子龙嘛,看这身段就错不了。”有个人哈哈笑道:“瘦猴,你乖乖给我下来吧,兄弟们不耐烦动起手来,那就不好看啦。”
谭耀祖才没那么傻,憋了口气,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刘主任!周义!江涛!宪兵队的兄弟们!你们在哪儿?有人要动我们啊!快来人啊!”
声音远远地传出去,没有反应。
那拿枪的人倒是被激怒了,怒骂道:“我迪奥你个死猴仔,老子数到三你再不下来,信不信我射你了啊!”
见驾驶舱里谭耀祖没有动静,其他人都笑嘻嘻地看着他。这家伙面子有点挂不住。
于是抬起枪口做势瞄准,嘴里沉声数道:“一……二……”
这个没喊出来的三,要了他的命。天色有点黑,围着的人不熟布伦海姆机组,忽略了飞机后炮塔上还有一个人存在,一个个子最小的家伙。
阿满的原则是:“谁打我,我就打他。”他虽然不是太喜欢谭耀祖,但决不能允许别人拿枪射机组自己人,何况下面的人还抓了他的老大!
维克思悄无声息地缓缓地转动着枪口,三字没喊出口,机枪就响了,那拿手枪的家伙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邢骁霏趁机用尽全身力气一扳,从四条手臂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梯子就向上猛爬,可马上就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猛踹了一脚可没踹开,另一只手又抓住他背上的衣服,手腕也被抓住了,几个人活生生地把他从梯子上拽了下来。
人都纠缠在一起,阿满没法瞄准,惶急地喊:“邢总!邢总!”
见今天走不脱了,邢骁霏最担心的是蔡老爷子的飞机不能折在自己手里,他一边死命挣扎,一面嘶声喊道:“飞!阿祖!飞沙梨园……油还够……”
谭耀祖没了主意,一面听命令发动,一边叫苦地嚷道:“邢总,可我不敢黑天降落怎么办……”
有人用手捂邢骁霏的嘴,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拧头,喊道:“还没黑透!快!”
这时有人喊,周围人纷纷掏出枪来对准布伦海姆,还分出几个人跑到飞机前头想拦着,阿满一梭子横扫,这次倒是没伤人,但吓得一群人都趴在了地上,抓着邢骁霏的,更是死死躲在胖子的背后。
“邢总,我们可走了啊!你要保住条命仔!”谭耀祖真是怕天黑透,一边喊就一边开始了滑行。
阿满用尽力气吼道:“邢总,我发誓他们要是敢动你,我罗水满一定把他们全都杀光!”说着哗啦啦又是一梭子横扫!
在维克思双联航空机枪的巨大威慑力下,一群人竟然没有谁敢起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布伦海姆开始滑行,加速,跃起,起飞,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中。
……
见布伦海姆远去,邢骁霏哈哈大笑,这回死了也不怕了,总算给老爷子保住了飞机。背后有人听着他笑气不过,狠狠给了他两拳。
邢骁霏也不在意,疼过之后又站直了,笑道:“有吃的没有,我想吃鸡。”
“我迪奥!”“你他娘的!”“找死啊!”一群人纷纷骂道,有人气不过,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这时,有个挂粤军上尉衔的军官从通讯室跑了出来,喝止道:“别打了。”
又摸了摸那个倒在地上的家伙,嘿了一声道:“来几个人,送他去医院,这小子命大,还没死。”
邢骁霏笑道:“他没死不是命大,是阿满没想让他死。”
“你就是南粤胖子龙对吧?”那个上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肥肚皮。邢骁霏听了好几次这帮人这么叫了,显然这个南粤胖子龙,是陈济棠亲封南粤赵子龙的黑化版本。
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道:“随你怎么叫吧,只是一句话而已。请问上尉,有吃的没有,我今天真的很想吃鸡,白切鸡就行。”
“要是刚刚你两个兄弟不反抗,你什么都有得吃,现在嘛。”上尉摇摇头,叹息道:“抱歉邢少校,我得把你关起来了,听候上面发落。”
“就算是要杀我,也得让我当个饱死鬼吧。”
邢骁霏有点不甘心,脑海里想到一个名字,脱口道:“我要见邢老。”他听黄淑贞说过,南京过来广州的人都这么叫邢森洲。
“邢老是谁?”上尉微微皱眉。
这一下马上让邢骁霏醒悟过来,原来自己的判断方向完全错了,这些人根本不是南京的人,他叹了口气,试探道:“白切鸡都不舍得,你们第一军也太小气了吧。”
上尉脸色变了变,挥挥手道:“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饿两天,少校就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