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一会儿时间,没人吭声。
麦会长不再说什么,不动声色端起了茶杯。宋掌柜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沉吟不语。
蔡老爷子朝门外空旷的青山看了看,低声道:“有人,出去看看。”
话音未落,里面跑出两个小伙子,飞快地跑出了院门。
片刻,其中一个飞跑回来,拱手道:“是一架车五个兵,说来保护邢爷的,领头的让我告诉邢爷,说他姓周。”
“应该是周义上尉,林处长的属下。”邢骁霏道。
蔡老爷子眉头微皱:“怎么弄得需要宪兵来保护?”
宋掌柜解释道:“老会长,那个鬼佬杰克失踪之后,林处长就给飞机布了警卫。前天咱们纸炸弹炸了汉口,昨天有粤军七架飞机失踪,怀疑是投了常凯申那边。估计是林公子又往邢先生身边加派了警卫,外出保护不离。”
蔡老爷子轻轻点头。
麦会长笑着说:“是啊,听讲常凯申一架才花两万港币,被他捡了大便宜去。”
“也就这七架,以后应该不会了。”邢骁霏道:“今天空军已经全体禁飞。”
麦会长笑容不改地道:“那还要再看看。陈总司令这些飞行员最爱到香港使钱,吃喝嫖赌,在整个九龙塘都有名的。”
“空军禁飞……”蔡老爷子轻轻重复了一遍邢骁霏刚才的话,道:“那贤弟不急着回香港去吧。”
麦会长立刻会意过来,道:“蔡公的意思,是说林总司令不会就此罢休,会马上打回去?”
蔡老爷子轻轻点了点头:“禁飞,就只剩下这一架布伦海姆能飞,此时不用,尚待何时?”
对蔡公做出的判断,麦会长毫不迟疑地听从,道:“好,那我就等等,倒也想见见这位林大公子。”
这时,邢骁霏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蔡老爷子,想听听他对飞机制造厂的事有什么看法说法,谁知他和麦会长有默契一样,就根本不再提这事了,起身散步去了。
邢骁霏不甘心等了好久,好容易等到老爷子一个人的时候,终于又向他提了两句。
蔡老爷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此事以后再说吧。”
……
邢骁霏难掩内心失望,不过也没有办法。蔡老爷子对他已经好得没话说,谁叫自己的建议确实有点匪夷所思呢,想说服几位纵横商海多年的精明商人,除非他们像伏尔泰笔下天真汉般的盲从吧。
他暗叹了口气,道:“对不起,让蔡公为难了,是骁霏不该。不过我刚才所说,确实也是字字发自肺腑,愿蔡公体察。”
“嗯,回去准备一下,这几天估计林怀粤要让你上阵。”蔡老爷子点头道:“还有,关于林公子,有的事你心里也要有个数,不能总懵里懵懂的。”
“什么事?”
“南粤人都知道,陈济棠身旁有四大臂助,“文有林翼中,武有李扬敬,不文不武区芳浦,亦文亦武林时清。”这四个人,你都知道是谁吧。”
邢骁霏道:“我知道两个,李杨敬是燕塘军校前任副校长,现任第三军军长,林时清是军校现任副校长,也是宪兵司令。另外两人没听过。”
“区芳浦,是粤省财厅厅长,管钱银支出,林翼中在广雅中学教过书,是陈总司令的笔杆子,四大左膀右臂里排头一位的文胆,还有,他是林怀粤之父。”
邢骁霏这才搞明白林怀粤的背景,赶紧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林公子如此深得陈总信任,而他对陈总也忠心耿耿。”
“能派宪兵跟随保护你,足见林怀粤对你相当器重,以后可以多些交往,将来都会是你的人脉。”蔡老爷子安排道:“我和麦会长还有事,你就回大沙头去准备吧,上阵冲杀,一定要保住条命仔。”
“是,蔡公您也多保重。”邢骁霏躬身行礼告辞。
……
前脚刚跨出门槛,又听见里面蔡老爷子一声招呼:“回来。”
邢骁霏转身回来,道:“蔡公,您有什么吩咐?”
“人老记性差,差点儿忘了。”蔡老爷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红纸来,道:“拿着,这是给你的。”
邢骁霏接过,打开一看,只见,广州大学慰问演出请柬,两行漂亮的鎏金字亮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阿玉本是要我去的,可我一个老头子,去那些年轻人的局里做什么,你替我去吧。”蔡老爷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把请柬带好,准时到场,切莫迟了,给阿玉丢人。快走吧。”
邢骁霏张了张嘴,很想说其实阿玉并不想我去,又想说老爷子你家还有没有别的女孩要招上门女婿的,实在没有要不你收我当个干儿子也行。
可看着蔡老爷子不怒自威的样子,自己亏欠这位老人实在太多,特别是这话一旦说出来,阿玉以后在蔡家又该如何自处呢?一时之间,反对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还是勉强吞了下去,躬身施礼,灰溜溜地走人。
天早渐黑了,好在周义他们的车在等着。邢骁霏坐在车厢里,随着山路上上下下,内心也起起伏伏,一阵阵小波澜翻来覆去,滋味复杂,一时也不知如何才好。
……
他心想:难道这就是命?真是剪不断扯不破理还乱,到时去到了大学里,见着阿玉,说不定还会遇上珠女阿碧阿丽,那该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