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塘军校的生活十分乏味,生活模式完全固定,每日六点早操早饭,上午操典训练上课,上课内容多是军人风范,军人纪律,粤军战绩,集团军军人宗旨一类的宣讲,午饭后短暂午休,下午操典训练上课,晚饭后有一段短休,可以整理内务,九点准时熄灯睡觉。
这种刻板枯燥的生活,对拉过黄包车的邢骁霏虽不为难,但也没什么乐趣可言。只是过一天少一天,每天数着日子熬罢了。
比起他来,其他学员更加不堪,家境好的私下里一个个叫苦连天,只盼着放风的星期天早点到。
不过,一班同学朝夕相处,没多久就慢慢混熟了。
三个班长,正班长曾致平,人年岁稍长,性格也比较深沉寡言,话不多,但每次说出话来,在同学中具有相当的威信。
另一位班长梁荣锦,从小练南拳,说话声音洪亮,走路虎虎生风,特别得到黄教导员的欣赏,可平时自恃孔武有力,行为多少有些跋扈,不少学员对他颇有微词,不过燕塘军营并不时兴民主评议这一套,有气也只能忍着。
航空班大多数学员还是来自广东,外地生大多集中在邢骁霏他们这个宿舍,本地人外地人差不多各占一半,副班长黄淑友是湖南桂阳人,也是三个指定班长中唯一一个外地学员。
人如其名,黄淑友对同学友善友爱,从不摆班长架子,在他居中调和下,宿舍关系十分和睦,同学间的融洽相处也让邢骁霏感到庆幸,不然也很闹心不是。
只是他性格偏安静,既不擅长交际,也不愿掺和乡党抱团这样的事,出于减肥大计,身体锻炼这方面,邢骁霏做起来那是一丝不苟,加倍的出力用心,可其他时候,只要稍有点闲暇,他都是溜回宿舍看书。所以在同学心目中,差不多就是个独行侠。
不管什么年代什么地方的学生,都爱给人起绰号,因为邢骁霏胖,刚进校就落了个肥佬的绰号,因为没事老看书,他很快又得到了一个书痴的绰号。
广东人讨厌“输”这个字,书和“输”同音,所以不是什么好听的,邢骁霏却满不在乎,心说,书输同音,书叔也同音,你们一班人叫我叔还不好么?至于肥啊胖啊什么的,重生多久他就被叫了多久,开始还稍微觉得有点心堵,现在早听惯了,根本没感觉。随你们叫。
这么处了几天下来,班里只有两个同学,既不嫌他肥,也不讨厌他整天抱着本书啃,跟他还算比较近。
一个是班长曾致平那个宿舍的广州人,名叫叶继信,一个是他们本宿舍的,江西人祝瑞瑜。此外,能谈几句的还有宿舍长黄淑友,不过黄淑友是干部,和每个人关系都处得不错。
……
很快到了周日,早餐后,所有外出的学员都在操场集合,整队步行到东较场,这段路有六七公里,要走一个多钟头。
祝瑞瑜,黄淑友,还有邢骁霏他们三个一队。叶继信在曾致平那队走在前头,偶尔回头朝这边挤下眼,他是广府人,今天说好带祝瑞瑜黄淑友两人去玩。邢骁霏则是按约定,请虾叔一家吃饭。
九点多钟到了东较场,场外黑压压的早等着一大堆人,小轿车、黄包车,单身女子等男友的,女人抱着孩子等丈夫的,还有父母兄弟各色人等不一而足,等这边集合完成,一声解散,顿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庞大的队伍作鸟兽散。
邢骁霏继续走,到了虾叔虾婶家十点过。进门一抬眼,就见穿着浅蓝学生装的四位靓女欢声笑语,在厅堂前美成了一团。可不正是阿珠阿玉阿碧阿丽四人,真都来了。
邢骁霏笑着拱手称谢:“十分感谢四位美女,为考上学校这样的小事专门为我贺喜。邢骁霏真是惭愧有加,受宠若惊,无以回报。”
“别说得那么好听,我们呀,是阿珠找来,专门来大吃你一餐的。”阿碧头一个笑着说:“我打包票,今天一定吃得你这位未来飞行员心疼荷包。你不心疼,我们决不收兵。”
阿丽马上接口道: “不如就去我家酒楼吧。我还可以让经理给你打个折头。”
邢骁霏随口答应道:“都行,去哪里都可以啊,你们定。”心想看阿碧阿丽这架势,就算打折,今天不花出去十几二十个大洋,别想脱身了。
阿珠笑盈盈地站在一旁,就看着她们讲自己并不插话。平素最安静阿玉却忽然开了口,说:“阿丽,今天伯父伯母阿弟都在,去你家酒楼那边怕远了点,我看还是就近找个地方罢。”
阿丽笑道:“那可不行,阿玉咱们可是说好的,要吃到他心疼,才能更加记住这个高兴日子,你还没过邢家门,可不要一心帮他省钱呀。”
听她这么说,阿玉脸上忽然白了白,却没说什么话。还是阿碧居中道:“虽然咱们说好了,但阿玉说的也是道理,今天咱们都是陪客,虾叔虾婶两位长辈才是正客,当然是就他们的方便。不要紧的阿丽,反正邢骁霏刚说了无以回报,改天咱们再约去你家,再狠狠吃他一顿。”
阿丽笑笑倒也没再坚持,地方就由着虾叔虾婶做主,选了这条街口最大的一间酒楼。一行八个人,高高兴兴浩浩荡荡地杀奔酒楼去也。
……
八人在包间里坐定,虾叔长辈男性自然是坐在首席,虾婶和邢骁霏坐在虾叔旁边,阿丽抢在他身边坐了然后是阿碧,阿珠和阿玉挨着虾婶,夏明杰坐在外头。夏明杰想吆喝点菜,却被四个女孩抢过,把各式菜肴点了不少。
等菜上来,虾叔频频起身,跟邢骁霏说了好几句贺喜的话。什么今时金榜题名、他朝步步高升的的词儿,还嚷嚷要喝酒,被虾婶拦住了,讲这是中午,还有大半是女孩家家的,好端端喝什么酒,街坊看了笑死你,虾叔这才作罢。夏明杰后生,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岁,管他爹妈说什么,嘴反正一直没停过。
邢骁霏也是头回上民国时的海鲜酒楼吃饭,看着各种花样菜式觉得十分新鲜。阿丽坐在他旁边,一样样给邢骁霏介绍,什么名字什么味道。弄得满桌的人都看着她。不过她也是真懂,让她一说,菜好像都有来历,入口更好吃些。连虾叔虾婶都说有的菜他们都不知道叫什么,阿丽真是好家风好本事。
邢骁霏见阿珠和阿玉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地吃着,话很少,总算找到个空儿站起身,以茶代酒,再次向她俩帮忙报名表示感谢。
等他敬完了茶,阿碧佯怒道:“”说我不干,说上回永汉路我也帮过你买书,怎么不见跟我敬茶道谢的。”邢骁霏赶忙说我错了这就补上这就补上,起身又向她敬茶。
阿丽又不干了,娇嗔道:“原来邢先生私下和她们三个都有联系的,在你心里,合着四个人里就我一个是个外人啊。”
邢骁霏连忙摇头:“哪有?就是有次逛街,正好遇上了阿碧小姐。”
阿碧却笑着补刀:“我爹地还找你给他开过车呢?难道你这么快忘了?”
阿丽哼的一声,给了邢骁霏一个白眼,“原来邢先生嘴里没句真话。”关键她脸上那个表情,兴味十足,把对面的阿玉阿珠都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