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在此之前,其实她已经知道自己与姐妹们不同了。就是因为堂妹宝琴的婚事!他们一进京,老太太就说了,让薛家看看宝琴定亲的梅翰林家有没二心,若是不行,还是早早的算了,好另选人家。去探了口气,梅家虽说当时没有退亲,但是薛姨妈搬到薛家京中老宅后,就直接退了亲。
这样,大家就很明白了。梅家之前是看薛家住在贾家,而贾家明显又抖起来了。梅翰林这种没有根基的穷酸官,之前和薛家二房接上线,不过是薛家养的官场人脉之一。
薛二叔死了,梅家就开始反悔了,但也不敢明面上反悔,一是怕薛家有把柄;二也是对于薛家与贾家,王家的亲戚关系。一看薛家搬出了贾家,也没有住到王家,于是就不担心了。直接就退了亲。
宝琴虽说身份上不如宝钗,宝钗是家主嫡女,母亲伯爵之孙女,宝钗的母家这些人还是挺拿得出手的。宝琴又算得了什么,惟一比宝钗强点的,就是她哥哥比宝钗的哥哥强点。
那个梅翰林才七品,都瞧不上薛家;再看贾家为贾瑗选亲,看看他们家也是费心了心机。对像好吗?也不过六品而已。
这也是薛姨妈听说王家要给王仁选亲时,薛姨妈就动了心思的原由。王仁再不好也是王家的继承人,若不是断了一条腿,她连想都不敢想。在薛姨妈看来,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亲事了。但薛姨妈却也不敢去和王家说。她和王子腾可没什么交情。进京投靠,王家门都没让他们进。贾家老太太说得狠,可是却说明情况,还叫来王子腾,让他们在京中安顿了下来。薛姨妈原本就是软和且无能的性子,觉得现在,她也就只有让薛宝钗嫁个好人家,撑起门楣了。
这些日子,薛姨妈的嘴都说烂了,宝钗也没答应。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她对自己出身有了再清醒不过的认知,但越是这样,她就越痛苦,所以她和老太太散步,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求助,而是她其实身处迷雾之中。
“老太太,我就只配嫁一个跛子吗?”宝钗扶着欧萌萌又走了一会,才轻轻的说道。言语之中满是伤感。她是知道自己妈妈是疼爱她的,若不是这样,也不会为她费心谋划了。但是,对于心高气傲的她来说,还是无法接受。
“那得看这个跛子是谁,若是孙膑,歌舒翰看上你了,我就支持你嫁。”欧萌萌耸了一下肩。跛子和跛子还有区别呢!
“老太太!”宝钗噗的笑了,但马上回头看着老太太,现在她的心好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老太太好像一直在给他们力量。
“人自欺则天欺之,人自强则天予之!”欧萌萌慢慢的走着,“我一生最是不屑繁文缛节,可是我在你大姐姐婚事上,却力求慎重,你觉得为什么?”
“不够自信?”宝钗迟疑了一下。
“对,你们刚到京城时,我不肯留你们,那时就告诉你们,贾家败了。你也来了半年有余,也该知道,荣府开源节流,重开府门,小心结交权贵。重整旗鼓,不过是为了子孙继。现在明明我不喜,却还要让他们循规蹈矩。若是当初国公爷在时,荣府两代国公,烈火烹油,规矩是什么?我们就是规矩!可是现在,我们却只能靠着规矩来保护自己。用规矩告诉世人,无可奈何花落去了!”欧萌萌轻叹了一声,“这就是形势逼人强。”
“所以现如今,您想告诉钗儿什么?”宝钗并不觉得老太太这是在告诉自己,人要认命。
“自强啊!你还有两年时间,让自己变强啊。得点在你的同心。你就像在对弈。下一局珍珑棋局,如何破茧而出?你若是有一天,能强大到,随手在街上抓个乞丐,都有扶他上青云的强大内心。嫁给谁其实都不过是让你走向更宽广大道的垫脚石罢了。我对你大姐姐,或者对其它人说的都一样,除了嫁皇上,其它人,都不配给你们增添光彩。你就是光彩本彩。”欧萌萌咧嘴笑了。
“不能不嫁?”
“有这个觉悟,你就有突破之势了。”欧萌萌笑了,轻轻的拍拍她的背,“出身我们是改变不了的,你要想你父母很好,哥哥虽说傻,但对你妈妈,对你,都极好。单这点,你就已经跑赢大多数人了。现在你就要想什么?扒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突然出自己优势,然后做自己最擅长,并且让自己最开心的事。”
“其实您这话,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宝钗看着欧萌萌,忽闪着大眼。
“这是境界,施主,自悟。”欧萌萌还是嘿嘿的笑着。
宝钗却也放下了心中的重担,之前在家里那份自苦,还有压抑得很痛苦的那种情绪好像要喷勃而出。
“是只要我想,就是勇往直前吗?”宝钗想想。
“不,我说了,治大国如烹小鲜。重点在哪?”
“稳?!”
“不,是赢。”欧萌萌拍拍她的额头,“我们那小心的煎鱼,又不是要鱼糊锅破。重点在我们要把鱼煎出来。这是目标,也是结果!勇气不是蛮力。比如你现在说你想做皇后,我就叫人打你一顿,然后让王子腾帮你定下和王仁的婚事。至少你是王家的当家太太,生了儿子,弄死王仁,王家百万家私都是你一人掌握。明白?”
宝钗怔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目标与结果。就像她知道,母亲让她嫁给王仁,结果就是王仁残了,以她的心智,她只要生了儿子,她就能把王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是能看得到的幸福。当然,这是母亲认为的幸福,也是世俗认可的幸福。这就是一个结果,一个她能够得着的结果。但是若是换同等人家,哪怕是个跛子,她这出身,也是够不着的。老太太在告诉她,目标设定要通过结果来实现。前提是这个结果,她是能够得着的,不然,就是功做了,而鱼糊了,锅也破了。结果是鸡飞蛋打。
“有点没意思了。”宝钗动动脖子。